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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晌午绎之谦回到宅中,贞锦依便问他京中可有埠宁或是江安的会馆。
绎之谦答道:“埠宁、江安在京中都有会馆,你要找哪一个?”
贞锦依就将自己的打算告诉了他:会馆中多数有商人的公所,若在埠宁公所入个会,绣吉号就算是过了明路的店铺,可以凭公所的担保上宣课司登记,并在京城开张做生意。
绎之谦只知有会馆供同乡落脚,并不知里面还有这些门路,也说不清入公所该怎么个入法,便答应回头托人去打听。
还没等他打听清楚、找上公所的关系,王家几位少奶奶尽皆上门来买了衣裙,并且带了她们的至亲或好友一同购衣。
这些人皆是只看东西不看价钱的,贞锦依虽赶着列了衣服清单,标上价钱,购衣的人只管按自己喜欢的挑。
因上等的货品不多,绣吉号的成衣也有人勉强要了,且琳太太的嘴紧得很,全然没有在王家泄露过贞锦依的出身,这些人皆不知贞锦依会做衣裳,只以为她是帮着亲戚带来的现成的衣料和成衣,便也没人要求量身修改,多是拿回去再另行寻裁缝改制,甚或再另加刺绣、拆换镶边等。
当江安锦官院的人马入京时,没有造册的绣吉号“地下”店铺已卖掉了带进京来的小半衣服。
贞锦依又趁着进宫之前还有一点空闲,和绎之谦到京中一些绸庄衣坊去探了探行情。
如她之前所知,京城的大户人家多有自己定制衣裳的地方,京里的官员,尤其勋贵人家,作派往往死板,轻易不会改变习惯,常常认定一家,便持续多年甚少更换。
再一个就是京城中绸缎的价格较江安高出许多,织锦更是高得离谱,原来京中并没有会织锦的机房,所有店铺的货品,差不多都是从江安等地运上来的。
真实的认知使得贞锦依对自己之前的打算有了些疑虑,于是叫绎之谦送信回崇庆,让经二姑姑多备些货品送到京中来,并特意指明要些织锦之类的半成衣。
准备是需要先做一些,然而开铺子的事,还是待日后有机会出宫时,再来考虑吧。
再说内染织局虽急得有些火烧眉毛,但仍在收到了锦官院的勘合之后,方派人传召贞锦依进宫。
进宫之前,所有女工匠须先在城西郊外的属内染织局管辖的染场住着,由宫中派人来教习礼仪。
刚刚接到传召,绎之谦立即去拜访了锦官院领头入京的局使。在内染织局来接人时,局使便报了贞锦依是外聘工匠,且是举人娘子,问可否让她暂居宫外。
然则内染织局派来交接人员的汤典簿只说:“什么内聘外聘,咱家只知这些匠人都是朝廷征召入局的。别说是举人娘子,就是有品级的诰命,也须由局内一同分派,一并教习。此乃天子脚下,讲规矩的地方,哪能例外?”
贞锦依听了传话,倒也不以为意,拎了包袱便去同锦官院的女工们住在一处。
染场只暂时收拾了几间放染料的库房出来,在地上用干稻草铺了几个大通铺,布置极为简陋,光线通风都不好。各种日常动用之物不是缺这个,就是短那个。加之时近冬日,天气寒冷,众人都是从温暖的南方来的,住得十分不惯。
还好纾锦宛等姐妹都在,其他机房也多有相识的女工,虽说住得很不方便,众人想办法动手整理,且凑了些钱给染场看库房的婆子,买了些被褥帐子马桶等物,连厨房里也使了银钱,在公费的定例之外多加了些菜蔬白米,凑合着能过活。
虽说要进宫,实际上内染织局只不过地方在皇城墙以内,离后宫还远着,在那里做工,见到贵人们的机会几乎没有。
因而宫中派来的教习嬷嬷并不十分经心,大略教了点跪拜磕头的规矩就罢了。多数时间众人都无所事事,却又不能四下走动,跟坐牢也差不了多少。
在外头住到七八日,等其他几省的工匠6续又到了不少,染厂库房已住不下了,宫中方派了车来拉她们进皇城。
车到皇城门里,又有宫里尚宫局、尚仪局的女官们挨个查验包裹,乃至将身上都搜拣一遍,方才叫人引她们去内染织局早安排下的居住。
内染织局之下各织造司分得甚细,织棉、织毛、织缎、织绸、织帛、织锦以及专织制诰的俱是分属不同的掌司,也不在一处做事,比如织棉毛绸帛的便都在城外。
贞锦依与纾锦宛与江安同来的其他织锦机房的几名女工被带到织锦司。此时别省的织工尚未全部到齐,但织锦司的汤典簿因先前就耽误了些时日,担心到时交不了差,便催着她们先织起来。
然而宫中原本没有织过锦,织锦司的器械原料大都是新近采买,又或各地锦官院提前贡上来,少部分是这次锦官院工匠上京一起带过来的。
现有的织锦的工匠中除贞锦依,只有三个匠人会挑花结本,四人联手,挑结出一个祖本,上机装造试织了一下,立即出了个大毛病——丝线易断,每每欲挽织繁复的花样时,便时常断线,无法顺利织造。
汤典簿气得大骂:“往常织缎织绸不都是蚕丝?一年上万匹都织得出来,怎么你们织个锦就织不出?还说什么各省的顶尖工匠,都是做什么吃的?!”
他下属的曹监工是从织缎司调来的,比这位才从尚衣监过来、从前单管鞋子的上司要内行一些,进言道:“想来织锦的层数多,经纬也多,丝线就捻得比绸缎要细,所以更易断裂。”
汤典簿横他一眼:“咱们的织纹缎难道没有层数?那丝钱就捻得不细了?你以为咱家不懂织造不成?总是你们不肯用心的缘故。”
曹监工见连自己也责怪上了,揣测他因不懂行,只怕更忌惮懂行的下属,下属越上司出锋头,犯了上司的忌讳,这在宫中是大忌,于是忙低头收声。
汤典簿又指着机上织了尺把长的锦道:“这试织的花样简单得很,颜色也不多,怎么就织不好了?织工是哪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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