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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西装革履的帅子满头是汗地跑进酒店。一个参加婚礼的熟人在门口等他,见他来了,着急地说,帅子,怎么才来?人家都等急了,快!六号餐厅。帅子跑进餐厅一看,里面摆了十几桌丰盛的婚宴,座无虚席,演奏的乐队也准备好了。
坐立不安的司仪赶紧大声对来客们说:“诸位,婚礼马上就要开始了。我给大家介绍一下,今天婚礼的主持,是我市著名话剧演员帅红兵。”大伙一听鼓起掌来。
帅子做了几个深呼吸,定了定神儿。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冲宾客们微微一笑,用眼神压住了场子,接着用浑厚的男中音朗声说道:“各位朋友,各位来宾,今天是十一月九日,农历十月二十九,请各位看一下手表,现在是上午十一点五十九!啊,多少九字!我们现在坐在哪里?九州大酒店,看,又是九!还有许多久别重逢的老朋友。九是最大的数,对我们中华民族来说,是个大吉大利的数儿。天长地久,九鼎大吕,九亿神州,九霄云外,久有凌云志,久久合家欢!往那看!桌子上摆了多少好酒!有白酒,啤酒和红酒,有高度酒,低度酒,还有……”帅子妙语如珠,众人听了不由得连声叫“好!”掌声大作。
傍晚帅子回来了,他喝得醉醺醺的,摇摇晃晃地推开屋门,没站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憨态可掬地呵呵笑着:“嘻嘻,
没站住,跌……倒了,一个大腚蹾儿,屁股跌两瓣了。”牛鲜花赶紧把他搀进了卧室扶到床上,不满地问:“在哪儿喝的?怎么醉成这样?真要命。”帅子说起了醉话:“和老情人喝酒去了,你……不吃醋吧?”牛鲜花赌气说:“我吃什么醋,只要人家男人不吃醋就行。”帅子闻言跷起了大拇指,夸赞道:“行,大度,咱媳妇绝对大度。哎,你也不问我和刘青都说了些什么?”牛鲜花听了说:“说些什么我有数。”帅子憨笑起来:“嘿嘿,真行!告诉你吧,我去给人家做婚礼主持了,被人家灌醉了,没跟她喝酒。”
牛鲜花抿嘴一笑说,孙导早就告诉她了。帅子认真地说,他倒是和刘青好一顿唠扯。人家自己给自己当老板,鸟枪换炮了,了不得啦,正在张罗着集资买鸭绿江断桥呢。牛鲜花听了把嘴一撇说,得了吧,鬼才相信,那是革命历史文物,谁敢卖?帅子说,起初他也不信,可她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还说有国务院的批文呢。
两人正说着,帅是非夫妇又在隔壁自己的房间吵了起来。他俩隐隐约约听出是为了帅是非一天没开口说话,蒋玲问他究竟要干什么。牛鲜花无奈地说,她去看看。真要命,家里赶快成立调解委员会吧。
牛鲜花进屋站在了两人中间,耐着性子劝解道:“爸,妈,怎么又吵了?二老辛苦了,辛苦了。刚
才还和帅子说鸭绿江断桥呢,抗美援朝还打打停停呢,你们倒好,还加班加点,都坐下来喘口气歇歇。”“我们不累。”帅是非气呼呼地说。“您是不累,可大伙儿的耳朵累了。再不休班不行了。这样吧,你们俩都歇着,我给你们唱段太平歌词。”蒋玲一听有些恼了,指责道:“什么太平歌词?看我们打架你是不是幸灾乐祸?”
“妈,是我根据您教的段子改的,是劝架的,唱得不好多包涵指教。”说着牛鲜花真唱了起来,“叫一声二老你就听分明,美鸳鸯本是那老天定,夫妻本是那同林鸟哇,比翼双飞那才显真情;鸡争狗斗他就惹人笑,夫唱妇随咱就求安宁;张汤画眉留佳话,举案齐眉沐春风;少年夫妻老来伴儿,越老越要有感情;甘蔗咱要它两头甜,白头偕老不了情;我劝二老多思量,和和睦睦过余生……”说着身体一挺抱拳行礼,“二位,辛苦了,辛苦了。”
蒋玲火消了说:“鲜花,你劝架很有水平嘛。这段太平歌词唱得多好,多溜啊,合辙上韵,怎么一上台就不行了呢?”牛鲜花说:“演戏就不行了。我真的不会演戏,可愿意看戏,我看二老吵架就像演戏。”“我可不是演戏。”帅是非气呼呼地说,“演了一辈子戏,演够了。”
月月和亮亮“咚咚咚”跑进屋,月月说:“奶奶,我妈都唱了,您也唱一段,唱西河
大鼓《拔牙》,真逗乐。怎么唱的来?有一位同志本姓张,只因为牙疼去拔牙,到医院挂了一张急诊号哇……”亮亮捧哏:“拔什么牙?爷爷和奶奶还有几颗好牙?再拔就没牙了,没牙还怎么吃饭?”月月有模有样地唱道:“怎么没办法吃?吃面条呀,嘬着嘴吸,哧溜,哧溜。”
“说话呢?没牙了,说话一张嘴,露出黑咕隆咚的大窟窿多难看。”
“可以不张嘴呀。”“不张嘴怎么说话?”月月瘪着嘴,学没有牙的老人,“怎么不能说?多大了?七十五。属什么?老虎。想吃什么?包谷。喜欢什么?跳舞。”
亮亮问道:“你们现在干什么?”月月一下子张开嘴,大声说:“吵架啦。”大家都被这两个活宝孩子给逗笑了。帅是非感叹道:“了不得,我孙女都会说相声了!鲜花,我看她俩比你……”话说了一半,感觉自己说漏了嘴,马上不说了,冲媳妇歉意地一笑。牛鲜花不介意地说:“爸,没事,她俩是比我强,一代就该比一代强。”
这天傍晚刘青从银行里出来,站在道边招手打了辆出租车。上了车司机问她:“小姐,您要到哪儿?”刘青犹豫了一会儿说:“去滨海路吧。”刘青坐出租车在滨海路上逛荡到天色全晚,这才去了她和黄建波初次见面的那家西餐厅。
刘青点了杯红酒慢慢地喝着,对面桌子坐着一个女孩,左顾右
盼看样子像是在等人。一会儿一个小伙子来了,他手里捧着一束鲜花走向了女孩。女孩生气地把脸扭向了一边。小伙子凑近了女孩,把嘴贴在女孩的耳边,低声说些什么。
刘青触景生情,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生活。八年了,黄建波还在写那部长篇小说,写好了投给出版社,退了又改,改了又投,结果还是退。他一天也不跟刘青讲几句话,他的这种执著让刘青感到不寒而栗。轻率的结婚是她噩梦的开始,她没有看错,黄建波是个心灵狭窄的龌龊小人。她自认为和他结婚,是对帅子的报复。现在渐渐回过味来,这件事受伤害的,首先是她。自两人过性生活那时起,黄建波就怀疑她不纯,一直在追问谁是她的第一个。不知是不是由这件事刺激,反正黄建波是个性虐待狂,这些年一直在变换着花样折磨刘青,让她过着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想到这儿,刘青怨恨起牛鲜花来,觉得她的不幸生活都是牛鲜花造成的,她要狠狠地报复牛鲜花,让她为此付出血的代价。想到这里,刘青把大杯里的红酒一饮而尽……
半夜时分,刘青回到家里,见黄建波还在一堆稿纸前埋头写作,就打了个招呼到卧室睡下了。黄建波写了一会儿,思路卡壳了,他点燃了一支烟,苦苦地思索着。一盒烟都快吸完了,也没有理出思路来,便站了起来,在屋里来回
踱着步。转了几圈他转进了卧室,来到了床前坐下了。俯着身子看了一会儿已经睡熟的刘青,轻声问道:“睡了吗?这么早就睡了?”刘青没有睁眼,黄建波轻轻地推了推她,叫道:“醒醒,醒醒。”刘青疲惫地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说:“求求你了,别折腾我了。”黄建波说:“不要这么说,只是向你请教一个小小的问题。”刘青转过身去背对着他。黄建波把她的身子用力的扳过来,刘青愤怒地瞪着他。黄建波小声地说:“出版社把小说又退回来了,主要的问题是我描写的感情心理和细节不够细腻准确。提得好,我觉得还得向生活学习,你和帅子在突破理智防线的时候,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谁先主动的?”
刘青痛苦的闭上了眼。“说说看,随便说。”黄建波把一个小录音机放到刘青的枕边。刘青睁开眼睛望着黄建波,黄建波一脸的诚恳相。刘青无奈地说:“是我先主动的,当时我的心里燃烧着火苗。对,是在燃烧,我觉得把我的眼睛都烧红了!”“好!”黄建波感叹道。“烧得我的头都很大,什么都看不见,但是我听见了……”“听见了什么?”黄建波把头伸向了刘青,就差伸进刘青的嘴里。
“我听见我的汗毛孔都炸开了!”
“精彩!从来没有这样描写爱情的!”
刘青淡淡的一笑:“你还想听吗?”
“我先回书房
把这一段写下来,我来灵感了!”黄建波朝书房奔去伏案疾书起来,等他的激情在纸上宣泄完了,墙上的时钟已经指向凌晨三点。
黄建波毫无困意,他又到卧室把熟睡的刘青摇晃醒。困极的刘青好不容易才睁开眼睛。黄建波小声地问道:“我还想请教你一个问题,帅子当时是什么感觉?”刘青火了,大声斥责他:“黄建波,你有病,你病得不轻!”黄建波不以为然地说:“作家在创作的时候,都是病态。来,说说看。”说着他把录音机打开,又放到刘青枕边。刘青伸出手来说:“把它给我。”黄建波赶紧把录音机递过去说:“对,这样讲你能方便些,说吧。”刘青找准了地方,手一松,录音机“咣当”一声掉进痰盂里。
黄建波愣了片刻,苦笑一声转身走了,他慢慢走到门口,回过头来轻声说:“昨儿我在话剧团门口看见他了,还是那么帅气,不想旧梦重温?没什么,你要是有意,我给你们串通串通。”刘青气的呼地一下子坐起,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也太没人格了,太卑鄙无耻了!”黄建波不屑地“哧”了一声:“有什么呀,男女之间就那么回事吧。”
“黄建波,你说的是人话吗?”
“怎么不是人话?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上个月,你和他是不是在艺术剧场会面了?在艺术剧场的录音室对不对?有一个小时吧?一个小
时足够了,富富有余,过瘾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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