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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黛俯身一拜应了是,却是没随即离去,而是笑着同容宁说:「娘子可要看看江美人送来的一对红翡翠滴珠耳坠?我看着很衬娘子您。」容宁听罢不由得生疑,「江美人?可是圣人族妹?」青黛轻轻点了点头,「正是圣人庶妹,亦是三公主的生母。」容宁颔首以示知晓,对那对耳坠则未表兴趣,只让青黛仔细收好就是了。这厢青黛甫从偏厅退出,那厢惠然又抱了卷画儿进来,说是徽仪殿送来的。
惠然将画儿一展,竟是幅《四季百花争yan图》,中间是春景,以牡丹为主,往外便按时序层层递进,分别是夏、秋、冬三季。「送画儿来的那g0ng人说,此画构图极妙,画技jg湛,瞧着又花团锦簇的,圣人便想着娘子您会喜欢。」容宁笑着打量眼前的画儿,颔首道:「确实难得。画得虽满满当当的,可花与花之间有主有宾,互相衬托、相得益彰,若是喧宾夺主就不美了。好b这cha花亦讲求长短互补、粗细相间,这才好看,想来圣人是最懂的。」
惠然g了g唇,「娘子当真只是在讲花吗?」容宁笑而不答,继而指挥惠然把画儿挂去隔间的架上。
末了容宁只cha置了三株长短不一的木芙蓉入瓶中,配以零散的几簇茉莉及裁剪好的枝叶。她将花瓶摆在正厅角落里的玄se高脚几上,後落座於榻喊了人去传早膳。常义同乐康搬来一张红木方桌进偏厅,秋石帮着连翘摆了几样吃食上桌,有一碗补血养气的枣汤、一碟su琼叶,还有一小碗j丝面。然而还未等容宁起筷,外头就来人说是官家来了,人未至而先闻声,「远远地就闻见你这儿的香味了。」
赵维桢着一玄se袍子跨门而入,探手将欠身请安的容宁扶起。「我方才到徽仪殿去见过皇后,听说了为着张娘子幺儿满月宴的事儿,她暂且只从後省拨了人给你,若华阁修缮之事得挪到日後再说。我就想着你呀大抵会有些不高兴,所以便来看看你。」容宁弯了弯眼睛,没说自己并没有不悦,而是顺着赵维桢的话道:「那官家可真是赶巧了。」
「惠然,你亲去小厨房,让他们再多上一份su琼叶和j丝面,枣汤就不要了,换成桂花汤。」
惠然应声退下,而容宁则与赵维桢一道儿落座,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吃的便上齐了。「官家尝尝这碟su琼叶,这是将炊饼切片儿,抹上油和蜜,再用火烤出来的,得趁热了吃方有su脆的口感。」赵维桢一面执箸夹了块儿su琼叶,一面轻轻笑着,「倒是难得看你早上吃得如此简单。」容宁听了不禁微微怔了下,尚未来得及反应,又见赵维桢夹起的su琼叶并不曾送入自己口中,而是伸到了她的嘴边。
容宁怔愣地低头咬下,回过神来时发觉赵维桢正眼里含笑地望着自己,面上甚至有几分忍俊不禁。莫名地容宁总觉着他是在试探些什麽,且是从一进门便开始试探於她,却一时没想明白赵维桢希望在她这儿得到什麽,又或者说他希望容宸妃是何模样?佯装无事地侧过脸去时,容宁似乎听见了身旁那人极轻的笑声,到底就此各自用膳,偶有闲话不提。
g0ng人撤去桌上早点时,赵维桢和容宁从偏厅来到了正厅坐下,於角落里他瞧见了cha置着鲜花的花瓶,「这花——cha置得倒独特。」容宁循着赵维桢的目光望过去,见那正是自己刚刚的手笔,「那是臣妾今晨自圣人处回来後,因闲来无事随意摆弄的。」赵维桢时常带笑的眸中终是因而有一点意外之se,「我竟不知你现在喜欢清疏的cha花风格,这鸭卵青se的盛器从前你可是一直搁在库房里积灰的。」
容宁低头浅笑,说:「ai好哪有一成不变的呢?」她侧首对上赵维桢看过来的目光,笑着示意他去瞧瓶中白se的木芙蓉,「官家觉着这花cha置得独特,大抵是因着木芙蓉为白,几簇茉莉亦为白,颜se太过寡淡了。不过木芙蓉的妙处就在於它晨间是白,渐渐的便成淡粉,过了午後又慢慢成深红。随着时间推移,这红白相间的映衬就出来了,臣妾想着一时一个样难道不新鲜些?官家觉着呢?」
赵维桢缓缓笑起来,眼中笑意却是隐隐的b方才要淡了些,「如此听来确实有趣,那我晚些时候可得来仔细看看究竟——瞧瞧人可是也一时一个样。」
赵维桢走後不久,青黛便呈上了容宁先前让她清点库房整理出来的单子。容宁瞧着除了梁淑妃并未送东西来,其他人都是做足了表面功夫,意思地送了些挑不出错儿的衣料首饰,虽样式各有不同,倒默契地往鲜亮华贵的方向送,好b江美人的那对红翡翠滴珠耳坠。无奈地搁下手中单子,容宁与身侧陪侍的惠然说:「你同我讲讲各阁的娘子罢。」
惠然轻轻应了声,徐徐开口道:「以官家的长煜殿为中心,最近的娘子阁当属西边张贵妃的清辉阁,贵妃原是太子侧妃,是皇长子的生母,月前又诞下了皇四子,地位尊崇。再往南些便是梁淑妃的拢香阁,淑妃是同娘子您同年入g0ng的,原有个nv儿排行长nv,只是早些年意外没了。淑妃认定了此事和娘子您脱不了g系,所以我们和拢香阁的关系素来不和。拢香阁临近的是林美人的落霞阁,林娘子也是东g0ng旧人,为皇三子生母,亲近於贵妃和淑妃。」
「至於东边的娘子阁,除了咱们若华阁,便是傅婕妤的菀青阁、江美人的玉锵阁,以及孟才人的绎心阁。傅婕妤文雅嫺静,去年诞有排行第四的公主。因着傅、江两位娘子与圣人关系亲密,她们的住处也离长煜殿正东的徽仪殿近些,分别坐落其斜北两侧。绎心阁倒是离我们这儿蛮近的,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孟才人是个好相与的,x子很是温和。」
容宁颔首以示了然,只是听着倒像极了东西两头各成一派,西边三位绑成一条麻绳,东边徽仪殿、菀青阁和玉锵阁三位又那样亲密,娘子里大概只有孟才人态度暧昧。至於容宁自己,她私心是想两边不沾的,偏她心里明白着,这非她一人所能左右。为何恰是在张贵妃出月子的时候放了自己出来?难道赵维桢没有半分想以宸妃平衡贵妃势头的心思?又说为贵妃幺儿的满月宴,要搁置若华阁的整修……
忽地思及赵维桢看向她时,那韫着浓浓笑意而莫得一点ai意的眼睛,容宁几不可闻地叹了下。细碎泛n的柔情怎堪陷落,那可是无情帝王家。
惠然依容宁意思出来去寻青黛交代事务时,正碰见手捧茶盏的连翘在与其於廊下闲聊。连翘兴致盎然地同不在场的青黛说起晨间赵维桢是如何眉眼带笑地亲手喂了容宁食琼叶su,绘声绘se地讲宸妃便是禁足半年再被放出,论官家宠ai也仍然是g0ng里的头一位,未有半分冷淡疏远。见青黛面露犹疑,连翘甚至凑近了她,压低着声儿地说:「我看,即使是前段时间颇得圣心的贵妃娘子也b不过。」
这话正巧就落入了朝她们二人走近的惠然耳中,她蹙着眉,扬声打断了连翘愈发不得分寸的话,「官家和娘子可是你们能够私下议论的?」连翘与青黛侧首见着惠然俱是心下一惊,忙垂着眼喊人认错。「这话若传出去教旁人听了,不论是你们自己还是娘子皆免不了遭祸。以後不许再说诸如此类的话,亦不要在娘子跟前儿说这些阿谀奉承之言。」
听闻连翘及青黛齐声答应下来後,惠然严肃的语气方软了下来,「这回便罢了,再有下次就不是口头警告那麽简单了。」语毕惠然继而将手里单子递给青黛,温言道:「娘子方才看过你拟的单子了,夸你条理清晰、一丝不苟。你回头把这些单子收好编成册,往後库房便归你打理。倘若人手不够,娘子说了你可自行挑一两人帮衬,秋石与云旗心细,都是好的。」青黛听了随即欣喜地颔首应下。
「惠然姑娘。」
惠然把容宁的话言明後正yu离去,却冷不防被连翘喊住。「官家今晚不是有意来娘子这留宿麽?我们可要先备下些什麽?」惠然回身瞧着连翘暗含微光的眼,淡淡笑了下,「有心思是好事,不过这心思也得用对地方。我们只管伺候好娘子就行,其他的如娘子需要,自会嘱了我们底下人去办。有些时候啊,我们以为对的心思到头来偏是害了别人。」说及此处惠然倏忽怔楞了下,後似察觉自己失言般,她急着打发了连翘和青黛各司其职。
那举措颇有yu盖弥彰之意味,以至於连翘捧着茶一步三回头,眼瞧着惠然的身影渐远,心里却是越想越觉着怪异,因而悄声喊了尚未走远的青黛近身。「你觉不觉得惠然姑娘最後那番话有点奇怪,我总感觉——她不大喜欢官家。」闻言青黛吓得掩住了连翘的口,没说认同与否,只说:「有些事情我们不必深想,也轮不到我们深想。可别乱说了。」
如今虽已入孟秋,午间却仍见几分季夏的燥热。置於厅堂央处的青铜香炉焚着舶来的沉香,惠然执了团扇为斜倚凭几的容宁纳凉,闻着随风捎来的阵阵香气,偏是越发犯起困来。容宁隐约听哪个g0ng人说起,天儿连着几日都这般闷热,过几日定要落雨,只是将落未落的这段时日最是难熬,人恹恹的总是不能爽利。索x搁下手里正读着的书册,容宁一面r0u着太yanx,一面合着眼与侍立的惠然说:「这香的味道重了些,闻久了有种昏昏沉沉的感觉。」
惠然轻声提议,「那我让人换木樨香?」
一侧得了首肯的秋石依言取来香夹,把炉中银叶上的香丸换成了木犀香的。却见容宁还是疲乏无力的样子,惠然遂矮下身子悄声道:「娘子若实在是累了,我扶您到里间小睡片刻罢。方才长煜殿那边传了话儿,官家要用了晚膳才过来,估计怎麽也得到酉时那会儿。」容宁闻言颔首,任惠然把自己扶进内室,拆了珠钗耳坠又褪了长衫,这才躺下安睡。许是木樨香柔柔淡淡的沁人心脾,容宁难得睡得极沉,惠然喊她起身时,不觉已过了一个半时辰。
先是吩咐了传膳,再是沐浴更衣,如此身上便不沾油味。容宁内着木槿紫抹x,下配石榴红百褶裙,外加一件粉红对襟直袖长衫,上头绣着垂丝海棠。懒梳髻间别一珊瑚花鸟簪便罢,後画柳叶眉,於双颊处略施朱se,妆容瞧着靓丽而近浑然天成,极衬容宁娇美容颜。「我们娘子当真极美。」连翘望着镜中的容宁,对自己的手笔甚觉满意,对此容宁仅是浅浅笑着,倒是一旁的辛夷看得红了脸。
连翘见状不免要调笑辛夷几句,容宁默默无言地容她们玩闹,又在h铜镜一角瞥见入内的惠然。惠然见着容宁的模样时,看了一眼在一侧玩笑的连翘,到底是不作他言,只是上前和容宁说:「娘子,您说的鲜花团子和h柑酒都备下了。」连翘二人在惠然近身後便噤了声,容宁轻轻点头,起身随惠然自内室而出,刚好外头怀川来禀,说是官家到了。
赵维桢一身月白常袍徐步而入,一眼就看见灯下人儿风姿绰约,柔顺地垂下眼来更是赏心悦目。探手将人扶起,赵维桢牵着容宁分坐榻间红木案两侧,而案上摆着的正是由鸭卵青se瓷器盛着的深红木芙蓉,与容宁方才命人备下的一碟鲜花团子及一盏h柑酒。「官家尝尝这h柑酒,臣妾闻其甜中带酸,芳香四溢,是十分难得的好酒。」身边的惠然随之上前为赵维桢和容宁斟酒,二人执盏相碰而饮。
果酒se泽鲜yan,似盛了一抹秋se入盏中。赵维桢瞧着对面容宁微红的双颊,倒觉着身在秋中而心在春时,正是桃花灼灼,之子於归的好时候。他难得想起了容宁初入g0ng中的模样,算来有近七年了,七轮春更秋迭,她的容颜几乎分毫未改,但如今他仔细打量,眼前这张脸却似乎无法再与记忆中的重叠贴合了——她眼里仿佛藏了山岚,他竟一眼看不穿。
「h柑酒虽好可後劲大,宁儿莫再饮了。」
闲话间容宁yu再自斟第四盏的动作教赵维桢拦下,她轻垂着眼看向自己被抓住的手腕,倒像没反应过来似的,显然已是醉意上头。於是赵维桢一松手,容宁便手上不稳地打翻了酒壶,淌了满案秋se。
薄如蝉翼的轻纱被放下,纸帐里只剩耳边的吐息。除去的簪子引下青丝如瀑,赵维桢吻在容宁淡红的眼角处,意yu去探她眼底的氤氲朦胧。木樨香幽幽染了满室,她躺在一池秋水里,抬眼轻数因秋风摇颤而落的金h,然而风起水漫而淌,险些溺si其中的她只得靠攀附与亲吻被打捞起,便更数不清越落越多的桂花究竟几何,直到良久之後终於风歇。耳边轻缓的话恍如呓语,容宁枕着未消的残酒而眠。
暖帐轻笼槐安梦,绮户闭合夜未央。
翌日清晨时容宁是在卯正才与赵维桢一道儿起的。今儿恰逢莫得早朝的日子,外头陈修勉故而送了一套常袍过来,由秋石捧进内室递到容宁手上。未及让人替自己绾青丝,容宁墨发披肩,随其低头为赵维桢穿衣系带的动作,几缕发丝柔柔地滑落身前。赵维桢垂眸瞧着,忽温声问道:「宁儿可还记得昨夜我和你说过的话麽?」容宁怔了下,并未想起赵维桢同她说过什麽要紧的,偏他浅笑着无意再谈。
赵维桢由尚服局的董司饰梳发,容宁则由连翘为其盘髻,别上珠花钗簪。两人穿戴妥当後一同从内室而出,此时惠然正捧了茶具入内。将两只茶盏各放於赵维桢和容宁手边,惠然执茶瓶替二人倒上沉香熟水。「之前晨起可不见你有饮熟水的习惯。」容宁捏起茶盏饮了一口,面上挂上几许笑意,「官家说的是我以前喜饮凉水的事麽?惠然也与我讲过,只是我大病初愈,这丫头说什麽都不许我贪凉。」
闻言赵维桢特地看了惠然一眼,笑言:「惠然向来是你身边难得的贴心人,如今瞧着亦是越发持重,不知可是随了你现在事事小心的模样?」手上茶盏稍稍倾斜,容宁饶有兴味地望着盏中晃动的水纹,缓缓笑起来,「那听官家的意思,是更喜欢我从前任x妄为的样子了?」说罢抬眼撞入一片难探的深潭,她看见其中似有暗cha0涌动。赵维桢默然饮尽熟水,末了只答:「我倒是不介意你是何模样。」
容宁笑着敛下眸,遮去不见任何喜意的眼睛,而後又语气平常地询问赵维桢是否要一起用早膳。「早膳便不必了,长煜殿里还有政务要忙,我就先回去了。」赵维桢说着便站起身来,容宁也随之起来相送,却见他走了几步後,又笑着退回来和自己说:「若非要说我更喜欢你什麽样子,我思来想去亦只有你昨夜不胜酒力的样子了。」见容宁因而发愣,赵维桢轻r0u她脑後笑道:「得空时我再来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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