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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离别三（第1页）

两人正谈话间，忽然觉得周围气氛有些古怪，原来不知不觉间嘈杂的码头变得寂静无声，所有人都望向一个方向。一阵铁甲铿锵的声音由远及近，两排闪着寒光的矛尖，自城门处涌来，如同悬浮在人们头顶上的两条金属长蛇。

人群惊恐的纷纷向两侧退开，让出一条宽阔的大道，两队衣甲鲜明的士兵一路小跑着来到广福面前，夹道而立，呼喝一声，长枪重重的往身前一顿，威势十足，唬得人群又往后退了几步。马蹄嘚嘚，十几个人影在这铁甲围成的过道里，急匆匆打马前行，在离船二十步外，这些人纷纷下马，向船边跑来，有的人跑的急，连幞头都掉了。

为的一人，身穿亮银明光铠，长须及胸，颇有些名将气势。他满头大汗顾不得擦拭，来到船边翘张望，待看清船“广福”二字，顿时喜不自胜，扑通一声跪倒在栈桥上，高声道“臣枢密副使王渊迎驾来迟，罪该万死！臣恭请圣安！”后面十几个文武官员纷纷跪倒，依次大声道“臣御史中丞秦桧恭请圣安！”“臣赤心军统制苗傅恭请圣安！”“臣赤心军副统制威州刺史刘正彦恭请圣安！”“臣……”

空气在这一刻似乎凝结了，直到所有人报完自己名字，又过了片刻，船舱的门才吱呀一声打开了，赵九消瘦挺拔的身影缓步走出舱室，他脸色苍白，但走的很稳，身边并没有人搀扶。呼啸的江风吹过，他黑色的披风上下翻飞，宛如一条舞动的黑龙。他走到栏杆前，优雅而不失威严的抬了抬右手。码头上所有士兵同时单膝跪地，齐声山呼“万岁！万岁！万万岁！”码头上的百姓被这千人齐呼吓得双腿软，纷纷匍匐在地，转眼之间，所有人都向着船上的赵九叩拜，只有江枫还不知所措的站在一旁。

江枫脑子里一片空白，呆呆望着眼前的景象，一个声音在他心中大喊“皇帝？他是皇帝？那她是……”忽然，一只冰凉的小手将一个小纸团迅塞进江枫手里，又轻轻握了一下，便如一条深海中的小鱼儿一般滑走了。

江枫抬头，只来得及看见赵环儿羞红了脸，梨涡浅笑的侧影。他回味刚才的一握，痴痴站在原地，不知道过了多久，等他回过神来，一切喧嚣已经远去，赵环儿、赵九均已不见了踪影。甲板上静悄悄的，似乎人世间只剩下他自己。他轻轻展开纸团，一行娟秀的字迹跃然纸上“四月十五月圆之日，盼与君会于西子湖畔，白堤尽头，勿令妾久待也。”纸条匆匆写就，墨迹未干，此时已被他手心汗水浸染得有些模糊了。

江枫将那纸条拿在手里一遍一遍的看，浑不知身外之事。直到有人拍了拍他肩膀，才猛然惊醒。抬头看时，谢平川带着一个人站在面前，却是头一天便赶到杭州的秦贵。

几人进到舱里坐定，秦贵迫不及待的说起这几日的情形。原来那日两船分开后，秦贵按照江枫嘱咐，带着一百多名十三浦的伙计和家眷沿江南岸缓缓东行，但始终不见广福追上来，直到来到杭州等了两日，仍不见广福踪影。他心中焦急，每日都来码头打探消息，唯恐听到什么噩耗。直到今天终于见到江枫一行人安然无恙，心中才一块石头落了地。

江枫收拾心情，把当日情形原原本本说了一遍。他丢了帮中货物，也不免心中忐忑，有点吃吃的说不出口。秦贵却是肃然起敬，他上船时便看到江枫船上有不少难民，想不到眼前这个年轻人，竟为了救扬州百姓与凶残的金兵舍命相搏，其大仁大勇，实在令人佩服。秦贵当即表示，郭守义那里他一定帮忙分说，万万不能让江枫因此受责难。江枫看出秦贵也是个重情义的汉子，不由感激的抱拳称谢。经过这一番长谈，两人的关系又近了一层。

秦贵道“大郎，本地曹掌柜已经把迁过来的人手安置到客栈住下，我船上货物也交割完毕。你看咱们下一步怎么办？”此时江枫的脑子有些乱，还未从与环儿分别的情绪中走出来，茫然问道“谢叔有何高见？”

谢平川决然道“以我看，此地绝不可久留。咱们应该尽快将所有能搬走的财物人手全部转移。”江枫和秦贵同时问道“这是为何？”

按照普通人的想法，此地已经远离前线，有大江天险阻隔金军，城池坚固，又有大军守卫，应该是比较安全的所在。谢平川一字一顿道“因为官家今日到了此地。”

秦贵道“天子脚下，应该更安全啊？”

江枫却一拍大腿站了起来，惊呼道“不错！赵……官家才是金军真正的目标！”

这次金军倾巢而出，绝不是为了掳掠财富人口，而是为了捉住赵构，彻底灭掉赵宋。金国水军已经初具规模，宋军却尚未凝聚起足够的力量。防御空虚的大江如何能拦阻得住金人南下的脚步？他们一旦打过来，唯一的目标就是皇帝，皇帝在哪里，哪里就是他们的攻击方向！江枫心里一沉，环儿怎么办？他不由自主的把手伸进怀里，摸了摸那张纸条。

谢平川看出他眼神中的忧虑，摇头道“大郎放心。咱们这位官家，逃命的本事还是有的，只要有禁军挡得敌人片刻，便可从此地下海。因此我估计此处是他早已想好的立足之所。”江枫点头称是。旁边秦贵听他对皇帝全无敬畏之意，咽了口唾沫，没敢接话。

十三浦在杭州的总掌柜名叫曹峥，矮矮瘦瘦的一个中年人，留着两撇鼠须，眼神灵活，一看便是个精明人物。与江枫一行见面后，江枫说出谢平川的判断，曹掌柜深以为然。然而迁移的去向却与江枫等人意见相左。江枫的想法是把所有人员财产搬到流求。曹掌柜却道“郭大官人日前来信中道，有意将产业搬迁至明州或者泉州，那两地商业达，情况也算熟悉，正适合安置产业。听两位所说，那流求平安港只是个草创的小村落，周围都是不毛之地，咱们这许多人如果真的搬过去，房舍家具、吃喝用度去哪里着落？且产业一旦离开中原，货物原料、销路全部断绝，如何展开贸易？”

江枫知道他所说有理，便建议依照出前与郭守义商量的结果，将人员分成两拨。一些作坊里的工匠、杂役和他们的家眷，送去流求垦殖，各地掌柜、店伙暂时留在杭州，待郭守义从建康赶来后再做决断，当然这些人只是跟商铺有雇佣关系，愿不愿意跟他们走全凭自己心意。

商议已毕，曹掌柜将6续到达杭州的三百多人集中起来，宣布了下一步打算。愿意跟着江枫去流求的，大多是从江北逃过来的各家铺子的伙计、工匠和运河船伙。他们亲眼见证了战火的无情与金兵的疯狂杀戮，根本不相信江南还能保全，而江枫在扬州的义举也被船上的难民传的神乎其神，让他们更愿意跟着这位年轻的纲去那世外桃源过安生的日子。

江南的人员和各店铺东主则大部分原意跟着曹掌柜南迁，他们对现实还抱着一丝幻想，希望鞑子止步于江边，自己和家人能在南方的大城市开始新的生活。乱世之中，人都有报团取暖的想法，最后一百七十人跟着江枫去流求，一百八十三人跟着曹掌柜留下，只有二十余人不愿继续奔波，自行离去。

加上愿意跟着江枫去流求的难民，广福、广兴已经载了三百多人。曹掌柜与高闻达一样，颇有能力，是郭守义极为看重之人，手下管着七八间铺子，苏杭等地事务基本都交给他打理。他在收到郭守义的信之后，已经准备了一批粮食物资以备不时之需。江枫将广兴号上的货物交割给曹掌柜，然后跟他借了些粮食、物资，将腾出来的空间塞满。两船随即出海，先沿海岸南下，然后向东南行驶，直奔平安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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