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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抱屈夭风流 斩情归水月（第3页）

袭人明白了宝玉的疑虑，但懒得再劝，只是叹道：“天知道吧。现在也查不出是谁在中间作梗，白白地哭也没有用。还是调整好心态，等老太太高兴时，再对她解释清楚也不迟。”

宝玉冷笑道：“不需要虚假的宽慰我。等王夫人平静下来再考虑对策，我知道晴雯的病情等不及那么长时间。她从小被宠爱，一直没有受过委屈。她只有一个喝醉酒的舅舅，没有父母，她一走，她一时间也不适应，更何况她病得如此严重，她心里充满了郁闷之气。她再也见不到我了！”

说着，宝玉的伤心加深了。

袭人笑道：“你‘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我们偶尔说一句话，怎么可能比得上你这样咒她，真是应该的！她虽然比别人娇气一些，但也不至于到如此地步。”

宝玉说：“我并不是妄自咒她，今年春天已经有预兆。”

袭人听了，又笑了起来，说道：“我实在忍不住不说了。你太过于迷信了。这样说来，岂不是成了一个呆子。”

宝玉叹道：“你们不明白，不只是草木，天下的事物都有情有理的，就像人一样，如果你们了解它们，它们会有很大的作用。如果从大的方面比较，就有孔子庙前的松树、坟前的蓍草、诸葛庙前的柏树、岳飞坟前的松树，这些都是正气随人同在的东西，几千年来从未枯萎，乱世时凋零，治世时茂盛，死而复生了几次，可见是有吉凶灾祥之象。而从小的方面来看，就有杨贵妃沉香亭旁的芍药花、端庄楼旁的相思树、王昭君冢上的草，这些事物都有一定的灵验。所以这海棠花在晴雯快要离开之前就已经死掉了一半。”

袭人听了这一大段迷信的话，觉得好笑又感叹，笑着说：“真是有趣。听你说这些话，我越来越生气了。晴雯算什么东西，费了这么多心思，跟那些正经人相比如何！再说了，我比她更有秩序！就算是这海棠花，也应该先跟我比，轮不到她。看来我快要死了。”

宝玉听到这里，忙捂住袭人的嘴，劝道：“这样有什么意义！一个问题还没有解决，你又这样绝望。算了，不要再提这件事了，就当她们三个人已经死了，就这样吧。而且已经有过死亡的经历了，我也没有见过你们怎么样，这都是既定的命运。现在我们要做的是偷偷地把她的东西送出去给她，或者用我们平时存下来的一些钱，帮助她养病，这才是我和她之间真正的姐妹情谊。”

袭人听了，笑道：“我早就把她平时的衣物和物品整理好了，都放在那里。现在白天人多眼杂，又怕引起麻烦，晚上时才让宋妈妈偷偷带出去。我也有一些存下来的钱，也可以给她。”

宝玉听了，非常感激。

袭人笑道：“我原本就是有名的贤良淑德之人，就连这些好名声都不肯买来！”

宝玉听了，忙陪笑安抚了一会儿。

晚上果然让宋妈妈偷偷地拿东西送到晴雯家里。

宝玉稳住众人，独自一人从后门悄悄出去，找了个老婆子带路，去看晴雯。

老婆子一开始不愿意，担心被人现，说：“回去后，我还要吃饭呢！”但宝玉不停地请求，还答应给她一些钱，最终老婆子才同意带他去。

晴雯是当年赖大家用银子买来的，当时她只十岁，还没开始留。因常跟着赖婆婆进来，贾母看她聪明漂亮，非常喜欢，所以让赖婆婆继续伺候她，后来她就被安排进了宝玉的房间。

晴雯来到贾府时，并不记得家乡的父母，只知道有一个姑舅哥哥在外面做厨师，也是流落在外。所以赖家收买了她，还把她姑舅哥哥一起收来，给他安排了一个家里的女孩做妻子。

他进门后，姑舅哥哥过上了安稳的生活，忘记了流落时的艰辛，任由自己沉沦于酒色，不再顾忌家庭。他还娶了一个好色之妻，见他无心风月，只顾酗酒，便感到寂寞和悲伤。

又看到他豁达宽宏，没有嫉妒之意，于是便放纵自己的欲望，在家里收纳了许多英俊才俊，几乎每个角落都有他所试过的男人。如果问他们夫妻的姓和名字，就是上次贾琏见到的多浑虫灯姑娘。

目前，晴雯只有他们一家亲戚，所以她就留在他们家。

此时多浑虫出去了，灯姑娘吃完饭去串门，只留下晴雯一个人在外间房间里躺着。

宝玉命令老婆子在院门那里看住，然后轻轻掀起草帘，进了房间。他一眼就看见晴雯躺在芦席土炕上，幸好床铺还是原来的。

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于是含泪伸手轻轻拉她，并轻声叫了几声。

晴雯虽然生病了，嗓子又疼，还受了姐姐嫂子的气，一整天都在咳嗽，现在才迷迷糊糊地入睡。突然听到有人叫她，她惊喜又痛苦，急忙牢牢抓住宝玉的手。

她哽咽了半天，才勉强说出几句话：“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接着她也开始哭泣。

宝玉紧紧握住晴雯的手，感觉瘦得像根干柴，她腕上还戴着四个银镯子。他泪如雨下，却无法开口。

晴雯说道：“阿弥陀佛，你来得好，给我倒点茶喝吧。这半天我口渴得不行，连一个人叫都叫不到。”

宝玉听后，急忙拿了茶杯来，晴雯一下子把茶喝干净了。宝玉心中默默想着：“以前那种好茶，她还有些不满意之处，但现在这样的茶水，看来‘饱饫烹宰，饥餍糟糠’的说法是对的。”

他心中思绪万千，同时眼泪不停流淌，忍不住问晴雯：“你还有什么话要告诉我，现在趁没人告诉我。”

晴雯哽咽地说：“没什么好说的！只是每一刻都是我活着的时候，每一天都是我活着的时候。我已经知道，再过三五天，我就可以回去了。只有一件事，我死也不甘心：虽然我相貌比别人好一些，但我并没有勾引你的私情。你却一口咬定我是个狐狸精！我太不服气了。既然已经担了这虚名，而且临死在即，我也不会后悔了，只是觉得冤枉，可无处申诉。”说着她又开始哭泣。

宝玉紧紧握住晴雯的手，感觉她的指甲又细又脆，还有银镯子。他心里暗暗想着：“她的指甲都没有了，连一丝回忆都没有了，再也不能见到她了。”

同时他眼泪涟涟，问晴雯：“你还有什么要说的，趁现在没人告诉我。”

晴雯哽咽地说：“没有什么好说的，只希望你照顾好自己。只要你还想见我，我也不会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