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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语气半是温和,半是犀利,不容人质疑的态度还是像往日那样如出一辙,对上晏清河那双略显不安的眼,也不管他是真怕假怕,面色微厉:
“邺城要是出了乱子,你知道意味什么,以死谢罪怕都不够。”
五六载前因山阳战败而悬在头顶的那把利剑,似乎又明晃晃地指向了晏氏,有时,天命就是这么难测,富贵冷灰,从来不是玩笑话。晏清河不吭声听完,在同他一番眼神交汇后,心如明镜,忽退后两步,对晏清源执礼到底:
“弟不敢辜负大相国,也不敢辜负大将军。”
晏清源神色缓了一缓,起身走到壁前,把宝剑解下,掷到晏清河怀中:“新打出来的,送你,看看罢。”
宝剑出鞘,锋芒毕露,晏清河得了晏清源示意,挥剑对着案头砍去,半个案头瞬间不翼而飞,当啷一声,不知撞哪儿去了,晏清源微微一笑,一垂眸,想起什么似的,把领口粘住的一根细软青丝,对着剑刃一吹,便断作两半,轻飘飘坠到地上去了。
“遇事该拔刀拔刀,该亮剑亮剑,”晏清源轻描淡写挥了挥手,“你去罢。”
等到翌日晏清源上朝,率一众甲士,堂而皇之,如武库森森,入殿拜见小皇帝,只是命人传报一句“臣有家事,须赴晋阳”事毕,晏清源象征性拜了两拜,转身就走,然而,两班文武目送他之际,他却露出惯有的温文尔雅,一路寒暄不断,频频回礼,俨然又是最端庄的贵介公子。
小皇帝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再看一干不少点头又哈腰的臣下,气不打一处来,心情激荡万分,蓦地一攥拳头,余光察觉到什么,投射过去,对上新迁东宫学士卢静的目光,在他那关切的眼神里,又缓缓松开了,咬牙切齿暗骂句“乱臣贼子”,一甩袖,折身踏进没了晏清源,都无端浑然一亮的大殿。
十月底的邺城,漳河一早一晚开始结起薄薄的一层冰,枯干干的芦苇簇作一团,灰绒绒的苇花顺风蹈拜,窸窸窣窣响个不住,晏清源马不停蹄视察了圈入冬各项水利后,才裹着一身的寒气回到东柏堂。
一切事宜打点妥当,点好的一支轻骑整装待发,那罗延事无巨细的在那检查了一遍又一遍,见照夜白马蹄子一撂,紧跟一声长嘶,知道晏清源回来了,便从马车上一跃而下,冲到他眼前,一面接过马鞭,一面殷勤不行:
“世子爷要不要看看马车,被褥火盆、枕头小几等都给备齐了,不知道还缺不缺什么,是不是还弄个熏炉?世子爷爱熏香……”
听他婆子一样罗里吧嗦,晏清源脚下生风,两条长腿迈的步子极快,刚一跨台阶,余光一瞥,墙拐处一个脑袋立刻又缩回去了,他哼笑一声,回头喊道:
“晏九云,装什么探马,出来!”
那墙角后的少年人,面上尴尬,扯了扯衣裳,才故作轻松地走了出来,对晏清源露出个强装自然的表情,:
“属下听说大将军要回趟晋阳。”
世子回晋阳,倒不是什么稀奇事,往常一年里,也有数次来往的经历,这一回,八成跟玉璧之战有关,晏九云觉得自己猜想肯定不错,又担忧又挂怀,只是,以往哪一次回去,他都是要身作随从,一路护驾的,如今,这道消息,都得是从其他禁卫军口中得知,晏九云浑不是滋味,心里头又酸又苦,实在憋不住,灰溜溜的,不请自来了。
“嗯,你来做什么?”晏清源淡淡一笑,笑里莫名是疏离,晏九云鼻子一酸,想上回的事,一时也不知是怪是怨,或是委屈不解,许久没见着晏清源,小叔叔还是那一派风雅清贵模样,只是对自己,到底有生分的意思了。
晏九云摸了摸发烫的耳朵,嘴里含糊其辞过去,两只眼睛灼灼地看向那罗延,有几分求助的意味:
“那罗延,你也跟着回去吗?”
本心疼他那个左右不是的尴尬样子,但转念一想,因个女人,就敢和世子爷翻脸,亏世子爷还给你加官进爵的,你个猪脑子……那罗延便也顺着晏清源的脸色,不咸不淡把头一摇:
“不跟。”
话都简洁的过分,晏九云心里先是一怔,紧接着又难过又不舒服,垂头丧气把脸一垂,口齿不清地对晏清源道:
“大将军一路珍重,那,那属下回去了。”
话虽如此,脚尖却磨磨蹭蹭的,不肯转弯,要走不走,等着晏清源挽留一句,好歹说些什么呀,晏九云心里急的要死,面上还得忍,这一切,自然瞒不过晏清源。
冷风一过,旋起了地面上几枚枯枝败叶,哗啦啦一阵响,晏九云猛地一警觉,习惯性地去摸佩剑,眉峰陡然压低,便是个进入战斗的姿态,静若处子的下一刻,就能动如脱兔。
确是有长进了,晏清源看在眼里,终于松快一笑:“小晏将军,怎么,是觉得有人敢跑东柏堂来搞刺杀吗?”
要是以往,肯定说的他是尴尬一笑,这熟悉的调侃语气,此刻,却听得晏九云眼前立下一亮,觉得亲切无比,一下又拉近了距离,随即冲着晏清源绽开个少年明媚的笑脸:
“让小叔叔见笑了。”
那罗延见晏清源松口,马上见机而上,半真半假的笑问晏九云:
“小晏将军,要是真有那么一日,世子爷身处险境,你敢不敢舍身相救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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