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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 风雷聚1（第1页）

老夏如今人在大牢，府中由武雁声代管。

中秋夜魏光菀又砸又喊，折腾到子夜方累得睡下，宋宇阳自从上次拒绝了徐麟，不分日夜，寸步不离地守在院外，生怕徐麟灭口，是以麒麟卫刚过来的时候，他提刀挡在魏光菀门前，神情凛然而平静，“大都督比我想象得更能沉住气。”

徐麟进院时，朦月已向东方落下，风拂起徐麟的墨色衣摆，如流淌于暗夜的水波，他停步院中，“再过两个时辰，我会率神策军于正阳门开拔南伐，是以特来问一问，宋大人可有更改？”

宋宇阳自觉心无旁骛，无惧生死，却在徐麟的目光中不觉俯，那并非是对权威的屈从忌惮，而是更近乎于习惯混沌夜色后，直面耀眼的望而生畏。

徐麟身如利剑，神情却似神祗，慈悲而冷酷，“不瞒宋大人，此次南伐，我既无战船，也无水战能将，若与涂恒志在峡江遭遇，此战必败。相请阁下助我，并非是要神策军与西北五卫决出胜负。”

宋宇阳面露诧异，徐麟继续道：“天下二朝并立，兵力势均力敌，这场仗无论胜负，其旷日持久，折损巨大，必然远北地兵叛，届时大晟因内战兵将凋零，北川必定重整旗鼓来侵，即便不看兵事，只要战事一起，天下粮仓十有九空，待凛冬一至，两朝饿殍遍野，路有冻骨，恐再现易子而食，吐肉饲妻之惨事。”

宋宇阳张了张嘴，声音涩，“与我何干？”

徐麟不以为意，负手望月，徐徐道：“不瞒阁下，徐某也有钟爱之人，若是为她，与天下为敌亦无不可。我等为将，虽以杀人为业，所行之事常与私情本性相悖，唯一能与屠子凶犯区别开的，唯独一点初心。”

他转眸看来，静定的视线落在宋宇阳身上，“手握杀人刀，却愿为一兵一卒苦寻生机的初心。”

宋宇阳喉头堵，没想到那颗早已僵冷麻木的初心会在一名敌将口中重新烫，但他没有轻信徐麟，“你身为贞武朝兵马大都督，要我如何相信？”

“止战有两法：胜或平。”徐麟双眸乌沉平静，“只有势均力敌，徐恒志才会跟我坐下来谈。”

宋宇阳面露讥讽，“此处有贞武皇帝，西北有正统皇帝，大都督凭什么觉得，你和涂老将军谈就有用？”

徐麟眉峰一剔，片刻后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内子善弈。”

宋宇阳茫然不解，却不知为何，被徐麟浅笑中稳操胜券的可信之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柔情所动，握紧的长刀不知不觉松了下来。

徐麟从夏府出来时，微风送来几许曙漏，稀薄晨雾在青灰色的天光中缓缓淡去，武雁声率领八百麒麟卫肃立在夏府前，整齐森严的甲胄吞没明光，将青砖黛瓦的天都浮华镇压下去。

他们挺胸昂，用炙热的目光看向性命相托的将领。玄龙马甩动脖颈，将鬃毛上的晨露扬开，前蹄轮踏中，徐麟翻身上马，视线一一扫过麒麟卫，“辰时正阳门，我与诸位共赴杀场！”

“愿与都督共赴杀场！——”

麒麟卫声势撼天，策马齐向正阳门奔去，徐麟则率武雁声拨马向西。

昨夜他将蓝散送回诗社后，6隽率暗卫将说书先生带了回来，一番审问之下，却未得到有用线索，只说遇人许以重金让说这段子，徐麟见那说书先生确不知情，便将人放了，将离开前的诗社护卫事宜一番安排，之后又来见宋宇阳。

是以还未与她道别。

玄龙蹄声踏破清晨静寂的街道，奔驰带起的秋风已有切肤寒意，徐麟一身血液却热得烫人，看似平静的呼吸下压抑着即将沸腾的热切，胸中被柔情胀满了。

诗社门扉在前，他不待玄龙停步，径直从马上翻身下来，大步走到门前，抬手推门时动作却轻，怕吵她好眠。

墨色袍角扫过门槛时，他脚步放缓，沿曲水向上。溪中游鱼偶尔跃出，出细微水声，林中秋竹转为青灰之色，叶间漏下的天光丝丝缕缕落向林中一张桌案，案后端坐着青衣大袖的蓝卿瑜，不见6隽和其他暗卫。

她在等他，案上置一紫檀木匣，另有一壶两盏，乃蓝韶音亲手烧制的龙泉冰裂，盛的却不是茶。

武雁声停步，侍卫于数丈之外，徐麟行至案前，盘膝在摆好的垫上坐下，见她执壶斟酒，垂下的眉眼不见情绪，不知为何，身上跑马的热气渐散于林风。

竹林沙沙作响如雨，蓝散执盏举杯，目色无波，“为你送行。”

徐麟微微一笑，执杯一饮而尽，烈酒入喉辛辣畅快，他面上笑意延展，“是烈烧白？”

“潼泸关被毁前，我曾在孔雀湖边埋下一壶烈烧白，是为祭你。”蓝散撂下酒杯，抬眸间静水封冰，“你我以此酒结缘，也应以此酒结束。”

咔一声轻响，茶盏隐现一丝裂纹，徐麟倏然抬眸，一身热血陡然凝固，心脏因缩紧而刺疼了一下。

“不可能。”他将茶盏当一声跺在桌面，平静乌眸深处压着霜雪的冷意，双掌按于宽案两侧，上身前倾，如同一座隐隐压迫而来的山岳，一字字重复道：“你休想。”

蓝散微微仰，将紫檀木匣打开，从中取出一册摊开，乃举告凉国公盗军谋逆证供，签押处姓名众多，徐广平赫然在列。

四野竹叶唰一声被秋风卷向二人，她握手成拳，声线冰冷，“徐麟，不如你来告诉我，一个人要多厚颜无耻，才能明知其父害我举族，却信誓旦旦写下婚书，要我与他一生一世？”

飘飞竹叶的尖锐边缘在徐麟面颊划过，他瞳仁狠狠一抖，按于桌案上的双手蜷握起来，骨节惨白，骨肉间暴出条条青筋，乌眸死死盯着泛黄的纸页，再抬起时，眼白竟隐见血丝。

武雁声面露焦急，踏上一步，不知为何，又硬生生止住脚步。

落叶于半空翻卷不息，半晌后，徐麟坐了回去，“我可以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