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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完一天公务,张推官这天难得心情轻松地回了家,吃过晚饭后被张萱缠磨上了,闹着要把叶明光以后就留在东院里养着。
张萱是代表珠华出的面,她本打算把珠华明光一起拉过来的,谁知珠华那个小别扭鬼,高冷地表示她的弟弟她养,不劳烦张推官费神,所以也用不着来求他。张萱自认自己在珠华那里是长姐,妹妹不懂事,只好她来给出头了。
——其实她要知道珠华不来的真实原因,别说给她出头了,估计得揍她一顿。
因为在珠华而言,虽然张推官是她现在能接触到的最有权势的人没错,可她一点也没想着要巴结他,讨好他,在他这里多刷些存在感什么的,因为在这个“最有权势”的定语之前,还有个更重要的定语:张推官他不是个好人!
这等不是好人的长辈,依附他住着已经是迫于无奈,双方维持个君子之道得了,珠华可以不给他找麻烦,但绝不乐意再主动亲近他,张萱以为她是别扭,珠华性格里也确有别扭的一面,但她做这个决定的时候还真不是出于性格里的缺陷,而是有严谨客观的考量的。
你想,一个有权势的坏人,他不来害你就不错了,你不离他远一点,还想从他身上捞好处,你是生怕他不把你卖了还叫你替他数钱吗?
所以,珠华非但自己不会主动亲近张推官,她甚至也不想叶明光来亲近,他那点年纪,还是张白纸,更不能跟坏长辈走得太近了,要被带歪了可划不来。
淡如水最好。
按下珠华心机不表,且说此刻张推官听了不置可否——呃,某方面来说,他和珠华达成了同步,因为在他心里,这个外甥女也不是个善茬。
他对珠华有愧疚有心疼,可同时也对她头疼,尤其她遭了回难,性情里多了阴晴不定的一面,就更难捉摸了。张家又太理亏,张推官下不了手去管教她,只能睁一眼闭一眼由着她去。
提到叶明光养育这事,叶明光终究姓叶,张推官不是不愿意让珠华养,但他怕珠华这时候气头上一门心思要养弟弟,过几天新鲜劲没了,就厌了不乐意了,叶明光年纪虽小,也是个活生生的人,他被亲人这么踢来踢去的,心里如何好受?
而且,即便珠华能够坚持,张推官也对她的性情有顾虑,叶明光虽在二房受了些亏待,可他长得并不错,小小年纪,是非分得清楚,也说得出来,聪慧且先不提,这份心性底子就算难得了。张推官担心他到珠华手里,长日跟珠华一处,反叫珠华带歪了,把这份正大的心性丢了,也学得阴晴不定起来。
虽然心里更多的是不赞同,但张推官到底没有一口把回绝死了,只道:“珠儿既然喜欢弟弟,那就让光哥儿再多住几天罢,别的,且往后看着再说。”
张萱再要纠缠,张推官就不肯退步了,张萱无法,只得铩羽而归。
**
至隔天一早,张推官正要出门时,收到了李全递进来的一封帖子。
送帖子来的是汪知府家的下人,但并不是送与他的,而是送给钟氏。
张推官拿着帖子匆匆回转,钟氏是塾师之女,自小耳濡目染,识得些字,一些日常书信的阅读并无问题。她倚在床头,拆开看后,递回给了张推官,示意他自阅。
张推官迅速扫过那几行字,原是汪太太五日后要带着女儿往栖霞寺去烧香还愿,听说钟氏犯了春疾,拖了好些天未能痊愈,便邀她一道同去,拜一拜佛,去去晦气。帖子末尾点了一句,若去的话,不妨也带上小辈们,大家一处好说笑热闹。
张推官与妻子对视一眼——彼此心明,这所谓“小辈们”,事实上指的就是珠华,汪知府这是要让家眷亲自观察一下珠华的状态,以确保风波已定,水平如镜。
钟氏略有犹豫:“我瞧珠华包扎得还是严实,可见伤处没好,她能出门吗?”
张推官倒不担心这点,道:“她伤是没好,可精神头已经养得足足的,昨儿一大早还跑到大门口去看热闹,我让她回去都不肯,出趟门想来也没什么问题——我顾虑的是你,你身上觉着怎么样?别硬撑着,不然我还是去跟府台赔个罪,请汪太太到我们家里来坐一坐罢了。”
钟氏摇头:“这不好,我又不是什么大病,就是总拖着,拖得人心里都发燥了。汪太太说的也不错,我去拜一拜菩萨,散散心,说不准倒好了。你去衙门罢,家里的事就别操心了,我心里有数——”
正说到这里,外面一声尖叫,唬得钟氏吓了一跳:“什么动静?”
“我去看看。”
张推官说着出屋,叫声是从隔壁小跨院里传来的,还在持续着,他循着声音走到月洞门里一看——嘴角刹时抽了一下。
只见院子里,他那个外甥女不知从哪寻摸着一根棍子,正威风凛凛地撵着魏妈妈,撵上了就是一棍——她还有策略,避己之短,专打人腿脚,不往上招呼;魏妈妈不知是本身武力值太弱还是不敢跟小主人动手,居然全无还手之力,被撵得满院子乱跑,叽哇乱叫。
跑了两圈,站在一旁的马氏才反应过来,叫着:“珠丫头怎么打人,你可是疯了?!”
追上去要阻拦,原本也站着傻看的玉兰忙也上去,要帮珠华,但她一看就是不惯干这等事的,又略胆小,不敢真对马氏动手,于是能起到的帮助很有限;缩在门框里的叶明光见着,憋不住了,像一枚小炮弹一样冲出来,扑在马氏身上,抱着她的大腿不肯放,大喊:“不许欺负我姐姐!”
马氏猝不及防,下意识要踹,险险收住,反挤出个笑脸来:“光哥儿,没人欺负你姐姐,来,快跟二舅母走。”
乘着那边打得起劲,她抱起——马氏脸都挣红了,抱不动叶明光,只得直接上手拉扯,闷头拖着他往月洞门那边走,走了不上三五步,眼前出现一袭青袍,阻住了她的去路。
马氏心头一跳——家里有资格穿官服的除了张推官还有谁?
她硬着头皮抬起头来,果见张推官冷冷地注视着她:“你在做什么?”
马氏心中叫苦不迭,张兴志昨日走得太突然,她忙乱着收拾后续,把叶明光这事给忘了,到晚间时才想起来,今天一早便忙忙地来了,她来之前特地着人偷偷看了的,见着张推官离开东院才敢过来,哪知道他不知怎么又居然折返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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