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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公里，开了四五个小时，到达暮县磐石镇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杨静不知道确切地址，下车以后，踌躇片刻，进了一家杂货店。她买了毛巾和牙刷，趁店主找零的时候，问道：&ldo;请问，镇上办丧事的那家住在哪里？&rdo;&ldo;这两天有三家在办丧事咧。&rdo;&ldo;姓杨的。&rdo;&ldo;姓杨的住老街上。&rdo;杨静一路问到老街，远远的就看见路上搭起了蓝色塑料长棚。刚刚过了吃早饭的时候，帮忙的师傅们进进出出，收拾桌子。杨静四下找了找，在灵堂的侧门发现了杨启程。杨启程显然没想到她竟然会来，一时惊讶。杨静走过去，先放下书包，规规矩矩地去棺前磕头。杨启程到她身旁，沉默地点了三支香，待杨静磕完头，递给她。杨静上了香，这才站起身，看了看杨启程，&ldo;哥……&rdo;&ldo;早饭吃了没？&rdo;&ldo;四点在车站吃了一点。&rdo;杨启程看她一眼，&ldo;跟我过来。&rdo;杨启程去厨房拿托盘端了三个菜，一大碗稀饭，领着杨静上了二楼。二楼比一楼清静，缸子在卧室里睡觉，能听见隐隐的鼾声。杨启程点了一支烟，坐在茶几对面，&ldo;怎么过来了。&rdo;&ldo;想来看看。&rdo;杨启程低头吸了口烟，闷声说：&ldo;要高考了，别分心。&rdo;&ldo;没有。&rdo;杨启程&ldo;嗯&rdo;了一声，不再说话。过了一会儿，杨启程起身，&ldo;我下去看看，你吃完了把碗送去厨房，去卧室睡会儿。&rdo;杨静点头。她并不困，虽然身体像是散了架一样的难受。在卧室里干坐了一会儿，她还是下去，加入守灵的队伍。暮县的习俗，需要一人擎一支香围着逝去亲人的棺材绕圈，停灵三天，除了三餐时间，香火不能断。中午快吃饭的时候，缸子醒了，下楼准备帮忙，撞上杨启程。杨启程说：&ldo;杨静来了。&rdo;缸子一愣，&ldo;哪儿？&rdo;杨启程指了指灵堂。缸子走过去一看，杨静正跪在灵前，往铜盆里添纸钱。缸子感叹：&ldo;你这个妹妹认得值。&rdo;杨启程说：&ldo;你喊她歇一会儿。&rdo;缸子看他一眼，&ldo;你怎么不自己去喊？&rdo;杨启程烦躁，&ldo;让你去你就去。&rdo;缸子到杨静身旁，也拿了一叠纸钱，&ldo;杨静，你怎么来了。&rdo;杨静抬头，&ldo;缸子哥。&rdo;缸子陪着她烧了会儿纸钱，拉她起身，&ldo;过来歇一歇，凌晨起灵，晚上要熬通宵。&rdo;杨静烧完手里那叠纸钱，顺从地跟着缸子出了灵堂。杨启程立在侧门处。杨静抬了抬眼，&ldo;哥。&rdo;&ldo;嗯。&rdo;缸子抽了条长凳，让杨静坐下，又给她倒了杯水，&ldo;怎么过来的？&rdo;&ldo;坐火车。&rdo;&ldo;请假不要紧？&rdo;&ldo;没事。&rdo;&ldo;跟没跟你厉老师说一声？&rdo;杨静顿了一下，摇头。杨启程忽说：&ldo;我出去看看。&rdo;杨静望着杨启程的背影朝外面去了，听见缸子叹道：&ldo;早让他跟厉昀把婚事先办了，过年带回来给老人看看……&rdo;杨静默默攥住了手指，&ldo;大伯生病去世的？&rdo;&ldo;尿毒症，好多年了，不然你程哥早些年怎么穷得只差卖屁股。以前还有个奶奶，老年痴呆，你还没跟老杨认识的时候就去世了。&rdo;杨静一时沉默。&ldo;老杨刚去旦城，跟着几个地痞流氓坑蒙拐骗……&rdo;&ldo;几岁？&rdo;&ldo;哦，十七吧，高中没毕业。后来我认识他了，带他去找炳哥。老杨人聪明，又有狠劲，很快混得比我还好。&rdo;缸子叹了口气，&ldo;如今好不容易走上正道，钱还清了，车房都有了……&rdo;杨静心里发闷。下午时候，杨静累得难受，休息了几个小时。吃过晚饭，一整夜都在守灵。凌晨鸡叫的时候，开始起灵。起灵前开棺，亲人做最后道别。那棺盖被打开，杨静踮脚往里看了一眼。老人面相平和，仿佛只是睡去。缸子悄声问：&ldo;怕吗？&rdo;杨静摇头。比起孙丽，这一点不让人害怕。孙丽是服药自杀的，趁着杨静白天上学的时候。杨静放学回到家里，霞光像是给空气涂了一层半流质的腻子。孙丽就躺在那张c黄上，身上穿着她最好的衣服，双目圆睁，呕吐物从口腔流到鬓边，糊了一脸。她显然是想美丽地赴死，却选错了自杀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