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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生于此长于此,早已习惯不见血腥的刀光剑影,杀戮心机。温情为何,恐怕,已是来生之事。
这二人相看许久,直到玄穆终于垂眉敛眼,轻声笑道:“我早说薛皇子人中龙凤,怎会甘心一生一世,被弃他宫。”
薛景涵微挑眉眼,扬唇一笑:“人中龙凤不敢当,只是处境已然如此,在下无非是在极力避免更坏的下场罢了。”
“薛皇子此话怎讲?我看你现在的日子,倒是过得舒适的很呢。每日无所事事,还有美人在侧,日夜相伴……岂不比你在华国悠闲万倍?”
薛景涵眸光一凛,转身负手而立,声音渺然,“六殿下果真如此认为吗?我看是颈后架刀,足下火烤,离任人宰割,也只有一步之遥了。”
玄穆虽然料得薛景涵不会过得很好,但也左右寻思著,左将军势力尚在,而华国也余威犹存,这一大内忧一大外患皆未根除,皇后恐怕,还没有精力来处理一个质子吧。更何况,他还是华国的质子。
这样想著,玄穆便皱眉道:“薛皇子怎将自己的处境说得如此凄惨?怎么,莫非碧珠还能虐待了你不成?”
“那小丫头心软良善,著实是个好姑娘。只是以后会来的红珠紫珠……恐怕就难说了,不是吗。”
玄穆自然知晓薛景涵此番话的意思,只是他仍旧忍不住笑笑,玩味道:“我怎么听著觉得,这话的意思像是,薛皇子舍不得碧珠走呢。”
薛景涵未觉尴尬,反而转过头,细细打量了玄穆好几下,末了微微一笑,戏谑道:“那我怎么听著觉得,六殿下这话的意思,是在吃碧珠的醋呢。”
玄穆闻言,顿时脸色一黑。他听不得这样的玩笑话,便阴阴沈下眉,不悦道:“怕是薛皇子的酸梅拿来太多,酸了自己的鼻子吧。”
薛景涵见他这样,眉目一动,眼中却又恢复到了最初的清亮眸光。他随手拿起一颗酸梅,放到玄穆的嘴边,柔声道:“酸?那不正好,吃来开开胃。”
瞬间出现在眼皮底下的那颗酸梅令玄穆随即一愣。而这等过分亲昵的姿势却又让他脸皮微红,他瞪圆眼好片刻,方才恼羞成怒道:“薛景涵!你最好马上给我拿开手!”
薛景涵见状一笑。大概也猜到玄穆还没那么快在他面前放下脸皮,他倒也很知趣地移开了手,将酸梅放进了自己嘴里:“唔……暄国果然盛产酸梅,这比华国的好吃多了。”
玄穆鄙夷地看著他,轻蔑道:“刚刚是谁还在为自己的生命安危担忧心焦的。”
薛景涵被酸的微微眯起眼。他半低下头去,声音显得有些含糊:“我这条命也就只能被我自己担忧心焦一下了。碧珠前几日还跟我说,我就是华国的一颗弃子呢。哎,你们暄国真厉害,连个小丫头都能那么一针见血。”
玄穆听得心头一震,想也没想便厉声道:“……无非一个小小丫头,你听她的做什么!碧珠若是都敢这样当面说你了,那我岂不是在背地里,早被她嘲笑过我成千上万回了?”
薛景涵抬眼一笑:“哎呀,六殿下刚才那也算是,为我小小地抱了一下不平吗?”
玄穆真是没见过如此自作多情的人,他嘴角一抽,撇过脸,不太自然道:“……我只是就事论事罢了,薛皇子莫要多想。”
“那么……”薛景涵眼珠一转,又随手拈了一颗酸梅,递到玄穆面前,盈盈笑道,“既然六殿下与在下,都是无人启用闲置一旁的弃子,还都随时都面临著刀砍火烤之横祸……人生苦短,与其坐以待毙,又为何不好好谋划一番呢。”
薛景涵的此番话虽然说得轻柔婉转,但却如一阵惊雷,狠烈地炸在了屋子里,余音久久不绝。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玄穆都低头垂眼,未曾做出反应。然而他眼下的那一颗淡黄色酸梅,却仿佛是铁了心要和他比耐力似地,一直毫无退意地苦苦坚守著。
玄穆抬起头看向薛景涵,只见对方眼波清澈似月,眉眼恍惚如风,好一派名士之态,又隐含皇家气魄。
这或许可以解释,无论多少年后,玄穆都能那么清晰地记得,那一刻,他虽有迟疑,却依然如此笔直地,伸出了手。
从那以后,薛景涵简直把玄穆的宫室当成了他的另一个质子府。每日自玄穆从早课回来开始,直到深夜,临近玄穆即将就寝之时,你若想是要找他,请千万脚下一拐,往质子府对面的那栋宫室里去,绝不会错。
九月初,天气依旧热得烦人。玄穆午睡不好,只半柱香后便悠悠醒来。然而待他走出内室之时,却见薛景涵竟笑眯眯地捧著一盒棋子,正站在外厅里看他。
玄穆蓦然一愣,随即皱眉道:“你怎么又来了?我不是让你回去了吗?”
薛景涵眉眼一弯,只管走过来拉他,甚至声音里,还带著些许的兴奋:“秋老虎如此厉害,我料想你也睡不好,还不如来下盘棋呢。这下进去了,也就忘了这天到底有多热了。”
玄穆扶额一叹:“……薛景涵,我这府上到底是哪儿入了你的眼,让你念念不忘,日日夜夜都往我这儿赶?你告诉我,我差人给你府上送去,免得你来得这么勤……你就算不怕闲话,也总该避免令人起疑心吧。”
薛景涵眼眸一转,声音轻快得厉害:“要我说实话,你这府上也没什么特别能入我眼的,”感觉到玄穆立马投过来一双怒眼,薛景涵微微一笑,似是更开心了,“不过因为有你在罢了。”
若是放在以前,玄穆必然会因这样油嘴滑舌的话而百般羞臊,万分恼怒,只是这些日子以来,这样的话他已从薛景涵的口中听到了不少,这脸皮,也渐渐被他锻炼得略有些厚度了。
因此闻言如此,玄穆虽然心头莫名一热,但在表面上,也只是眼角一抽,撇嘴道:“随你怎样说好了,我只是可怜碧珠那丫头,好不容易离开皇后那个凶女人,伺候了一个稍微好点儿的公子,可瞧瞧现在,简直就跟独守空闺似的。”
“哦……你一提起碧珠,我便想起来,方才我准备来你这儿的时候,碧珠还跟我贫嘴说……”薛景涵话及此处便停顿下来,冲著玄穆眨眼一笑,恶作剧般地卖了个关子。
玄穆瞪他一眼,轻打著呵欠往前走了几步坐下来,懒声道:“说什么?是不是说舍不得你,想让你留下来陪她啊。”
“怎么会,碧珠她说的是,看你每天都往六殿下哪儿跑,我真怀疑你是不是和六殿下瞅对眼儿了。”薛景涵毫不避讳地复述完这句话,然后捧著棋子,一路笑眯眯地走过去,坐到了玄穆的对面。
玄穆皱紧眉,神情似是有些不悦:“……这宫里的事儿难道很少吗?怎么养出来的,尽是这么一帮爱嚼舌根的闲人!”
薛景涵淡淡一笑:“总有不忙的时候,她也只不过是闲来无事,随口一说罢了。怎么,难道六殿下对这种事,很是反感吗?”薛景涵眼梢一挑,问得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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