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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素来就以对南蛮严厉著称，认为对那些还未开化的夷民不必客气，会头一个说出这席话并不让人意外。但毕竟这些观点与儒家仁爱治国有所违背，自古更有杀俘不祥的说法，战国时长平之战，白起活埋赵国四十万军队，为后人诟病，甚至有人觉得白起最后不得善终，正是当日报应的缘故，所以谁也不愿意先担这个骂名。眼见他说完之后，在场还是无人说话，颜旬不由在心底冷笑一声，心说都是一群缩头乌龟，老子都先担起这个骂名了，你们还怕这怕那，瞻前顾后。永康帝点明了：&ldo;王卿以为呢？&rdo;尚书令王郢，王令他爹，百官之首。自先帝在时便已受到重用，任尚书令至今已有十年，以永康帝的性情还能信任一个人如此之久，可见王郢这个官已经当出一种境界了。王郢缓缓道：&ldo;臣以为，此事应当从长计议，这两万人中，起码有一半是精壮男子，若是全杀了，日后大魏与南蛮之间的仇恨，只怕越发不可解，假以时日，又会激起南蛮人的反抗。&rdo;颜旬不赞同：&ldo;即便不杀，难道南蛮人便会念着大魏的恩情不生事了？这些人照样会隔三差五就闹点事情出来的。&rdo;魏临却想起之前顾香生说的话，正斟酌着应该如何开口，皇帝就问到他头上了：&ldo;思王如何看？&rdo;&ldo;若能安逸生活，只怕谁也不愿意造反，南蛮人杀之不尽，对中原始终抱着仇视，自古以来，南蛮之地就未真正归顺过中原王朝，即使一时顺服，遇到灾荒年间，官府盘剥，又会激起民变，说到底还是因为不曾教化，习俗与中原迥异，又生活困苦的缘故。陛下或可派遣干吏前往百越之地长驻，教化当地乡民，以仁德为根本，辅以中原技艺，教其农桑种植，纺织自足，使其归顺，方才为长治久安之策。&rdo;说白了，就是用中原文明去同化南蛮之地。虽然随着时间推移，南蛮那地方比起前朝时，已经开化了不少，各部族里也有一些会说汉话的人了，但那里地形复杂，气候湿热，道路不通，说到底还是蛮夷化外之地，大魏官员如果不是被贬谪，估计谁也不愿意主动到那里去。是以魏临的话一出口，立时就引来颜旬的反驳：&ldo;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怎能以寻常百姓待之？&rdo;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吴璟也道：&ldo;殿下所言差矣，南蛮对我大魏殊无敬服之心，只能以武力镇之，若是教会了他们诸多技艺，他们只会用以壮大本族，反倒有了对抗大魏的本钱，此为引狼入室之举，万不可取！&rdo;言下之意，无非是说魏临读书读傻了，太过天真，竟然会觉得用仁德可以教化那些蛮夷。魏临没有说话了，就算他说出朵花来也没用，最后还是要皇帝决定才行，口舌之争意义不大。皇帝最后折中，还是采用王郢的办法，将叛贼首脑亲族就地斩首示众，以慑当地蛮夷，年轻女子则押送入京，没教坊司，精壮男子发配黄州等地，充军边塞。魏临暗叹一声，他其实很赞成顾香生的看法。打当然要打，但打过之后，光镇压是没有用的，历朝历代都用这个办法，事实证明治标不治本，一旦时机成熟，南蛮又会起事，杀又杀不尽，还不如好好安抚，用中原礼仪教导同化，让族中孩童也读经史子集，学说汉话，甚至考科举，长大了再娶中原女子为妻，如此过个十几二十年，谁还会想着要造反？但他只是思王，而非九五至尊，这个想法，目前暂时是实现不了了。揭过南蛮的善后事宜，众人又开始讨论起伐吴的战事，魏临在旁边听着，除非皇帝询问，否则很少开口说话。这是他被废之后就养成的习惯。今天的议题有些多，直到夜幕降临时才说完，臣工们陆续起身告退，魏临则被单独留下来。&ldo;听说你最近与孔师傅有信件往来？&rdo;皇帝问。&ldo;是，&rdo;魏临磊磊落落，毫无隐瞒，&ldo;听说孔师傅在黔州落脚，进了当地的书院讲学，我总算可以写信问候了。&rdo;皇帝嗯了一声：&ldo;孔道周年纪大了，好像身体也并不是很好，你是个念旧情的人，这样很好。&rdo;父子俩又闲聊两句，外头宫人便送来晚膳。皇帝一看，眉头都皱了起来。清炒山药丝，不见鸡肉的竹荪鸡汤，酱黄瓜，还有白粥，清淡得不能再清淡。皇帝的膳食向来由刘贵妃亲自过问，知道魏临被皇帝留膳，她还让人多加了一小碗蒸蛋。虽说天气炎热，饮食应该以清淡为主，刘贵妃这也是听从太医指示，对皇帝的身体非常上心的表现，但任谁吃了十数天的清淡菜式，嘴里也会淡出鸟来，议了一天政事本来就饥肠辘辘，再看这些菜品，皇帝顿时什么胃口也没有了。见父亲神色不豫，魏临便道：&ldo;先时我忘了让人回去传话，顾氏想必也准备了我的份例，还请阿爹允我着人将饭菜带过来一并用，也免得浪费了。&rdo;皇帝自然同意了：&ldo;去拿过来一起用罢。&rdo;☆、&ldo;阿爹用了顾四送去的饭菜，还赞不绝口？&rdo;麟德殿内，同安公主提高了声音，狐疑道：&ldo;顾四到底送了什么了不得的山珍海味？&rdo;没了一个朱司闱在身边，刘贵妃跟前并不缺得用的女官，辛司簿便回道：&ldo;听说也就是水晶酱牛肉，酿豆腐，酸辣炝白菜这几个菜。&rdo;不过，菜不仅被吃完了，陛下还夸了思王妃，说思王这个正妃娶得好。平平无奇的菜品让同安公主大惊小怪：&ldo;那为什么阿爹会夸赞顾四，反而不吃阿娘送过去的饭菜？！&rdo;她说着扭头，见刘贵妃依旧在看着礼单，便不依道：&ldo;阿娘，你瞧瞧顾四，她都快骑到您头上去了，您怎么还跟没事人似的！&rdo;&ldo;你吵得我脑壳疼！&rdo;刘贵妃叹了口气，终于抬起头。&ldo;教你一个事儿，说话的时候别拔高语调，听着刺耳，我是你娘才容忍你，别人可没那么好耐性，你的声音就该压低了说，方显柔和。&rdo;见她还有闲心关注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同安不由顿足：&ldo;阿娘！&rdo;&ldo;陛下是不是嫌我送去的膳食太清淡了？&rdo;刘贵妃问辛司簿。辛司簿看了同安公主一眼，方才苦笑道：&ldo;是，所以陛下见了思王妃送过去的膳食，反倒胃口大开。&rdo;刘贵妃微微蹙眉：&ldo;天气热，本来就不适宜多吃肉食，这样罢，等他们用完饭，你再让尚食那边送两碗酸梅汤过去，不必冰镇了。&rdo;辛司簿答应一声，马上就去办了，结果过了一会儿又回来，面色微妙地说陛下那边已经喝了思王妃送去的薄荷茶，酸梅汤已经喝不下了。刘贵妃脸上倒没什么难看的神色，反倒饶有兴趣问起来：&ldo;薄荷茶好喝么，我也从未喝过，改日你去思王妃问问，若她方便的话，也要些过来尝尝罢。&rdo;同安公主：&ldo;阿娘！&rdo;刘贵妃不以为意：&ldo;你今日是怎么了，火气这般大，若是闲着没事就早点回去歇着罢，明日过来帮我看看礼单，你二兄的婚事是头疼大事，聘礼也不能滥竽充数，我怕我还有什么漏下的，还得你们这些年轻女孩儿看着才准……&rdo;同安公主：&ldo;阿娘！&rdo;刘贵妃叹了口气：&ldo;你这样沉不住气，以后怎么做大事？你阿爹日日吃我着人送过去的膳食，不过是一天不吃罢了，我都不觉如何，你却受不了了，若是明日你阿爹心血来潮，想恢复你大兄的太子之位，你是不是就要冲到陛下面前去撒泼胡闹了？&rdo;同安公主提高了声调：&ldo;这自然是不可能发生了，大兄已经被废，怎么还可能复位呢？&rdo;刘贵妃先让辛司簿与左右退下，然后才道：&ldo;天底下哪里有什么不可能的事情呢？你觉得不可能，那是因为你对你阿爹的了解还不够。&rdo;同安娇嗔：&ldo;阿娘，我们明明在说顾四送膳，您怎么又扯到别的事情上头去了呢！&rdo;刘贵妃将礼单放到一旁，修长手指捏起一盏瓷盅，舀起温热的红枣薏米燕窝粥，一口一口吃了起来。&ldo;那你说，我应该怎么做？去拦下顾四的人，还是跑到陛下面前说顾四的坏话？&rdo;她慢条斯理地反问。同安公主语塞。刘贵妃：&ldo;任谁清粥小菜吃多了，也会想要尝尝荤腥的，这是我的疏忽。陛下爱吃什么，旁人也管不着，他喜欢顾四送的饭食，那就让顾四天天送，儿妇尽孝也是应该的。你成天在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上打转，何时才能着眼大局？&rdo;同安公主不太服气：&ldo;细节有时候也能决定大局！&rdo;刘贵妃啼笑皆非：&ldo;难得你偶尔也能开窍说这样的话！那我问你，顾四给你阿爹送了一次膳食，得你阿爹夸奖，这件事就那么让你难受么？&rdo;同安公主支支吾吾，绝不承认她对顾香生处处看不顺眼，所以一见对方顺风顺水就心里膈应。&ldo;如果顾四得了阿爹称赞，大兄也会连带受益，如今大兄日日在阿爹面前讨好，二兄却远在前线，相比起来，二兄自然要吃亏一些！&rdo;刘贵妃点点头：&ldo;你说得也有道理。&rdo;没等同安高兴，她又泼了一盆冷水：&ldo;可惜眼界太小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