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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公公厚爱。」张平觉得自己听到了磨牙花的声音。哎呀,管理皇帝的家事果然不容易啊,慢慢来慢慢来,咱家不急,呵呵。在浣衣司养老的老太监珍惜地嗅了嗅张平带来的御用新茶,感叹道:「这茶,咱家已经二、三十年没尝到啦。想当年咱家跟在太皇身边,侍候得太皇高兴,一年总有那么一、两次赏赐御茶的机会。这可是王公大臣们都羡慕的。唉,可惜胡荣那厮比咱家更会讨好太皇,不知不觉就被他从太皇身边挤开了。」说到这里老太监似乎还在怀念过去的风光时刻,宝贝地摸着茶叶纸包半晌不语。张平也不催他,坐在小板凳上边剥花生边吃,不一会儿地上就多了一堆花生壳。这炒出来的花生真香,可惜皇帝食谱上没这个东西。嗯嗯,其实咱平民老百姓的日子也挺好的。「张总管是哪里人啊?」老太监把茶叶纸包小心地收进袖中,抬头问道。张平搓着花生衣,乐呵呵地答道:「方鼎村的,就在京城五百里外。」「那您也算是这方水土的人了。」「算是吧。」「张总管听说从小就侍候皇上?」「十五岁进的宫,也不算小。」「您是幸运的人哪。」老太监半是羡慕半是妒忌的感叹。「承蒙皇上厚爱。」张平露出一个傻笑,又低头去剥他的花生。「这时候您不用去侍候皇上?」皇上应该下朝了吧?「没事。有柳顺在。」老太监恨铁不成钢的一拍大腿道:「哎呀!张公公,不是咱家说您,您既然有幸得了圣宠,就应该珍惜这得来不易的机会。怎么可以把亲近皇上的机会让给别人?这历代皇上没一位不是喜新厌旧之人,如果不能机灵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失宠了,到时……那滋味可不好受啊。」老太监一副过来人的口气。张平嚼着花生米笑,「柳顺不是那种喜欢争宠的人。」「知人知面不知心,什么人被权力一诱惑,都得变!越是觉得没有威胁性的越要小心,您看看老奴我,落到如今这个田地不就是因为当初信错人,让胡荣那厮钻了空子,在圣上面前露了脸?」张平努力剥着花生,一边想着要给小桀留一点,一边继续消灭剩下不多的炒花生。「张公公张总管!」「胡荣已经死了,而李公公您还这活着,还能吃到皇上都吃不到的炒花生。」李公公看了看箩筐里所剩不多的炒花生,沉思了一会儿,突然咧开缺了一颗牙齿的嘴巴笑了。「张公公说的是。」老了,也不如当年精明了。也不想想这人既然能在那位身边坐上太监总管的位置,又怎会如他相貌所示一样是个老实人?那位听说可不是位容易相处的主儿。而且这位张公公真要是老实人,恐怕早就死在这吃人的皇宫里头。不敢再对身边这位坐在小板凳上吃花生的「老实」总管有所轻视,李公公连坐姿都正了些,口气也改了:「皇上身边虽好,可伴君如伴虎,今天你侍候他开心了,明天他说不定就要杀你的头。唉,做人奴仆的就是这个命啊。」「嗯嗯。」张平点头应和。「当圣的脾气不好吧?」李公公凑过头,小声问。张平手一顿,想到那人昨天让主管财政的户部大臣在上书房外跪了整整两个时辰。可怜老尚书被人扶起时两腿已经不能走路,动一下腿就疼得浑身冒汗。看到张平脸色,李公公认为自己已经知道答案,当下妒忌心就去了一大半,说话的口气中也含了那么一丝同情:「张公公平日也不容易吧?」何止不容易?他屁股到现在都还疼着呢!看到张大总管不自在地挪了挪臀部,李公公暗想:不会是挨板子了吧?看来外面传言的皇上独宠张公公一说似乎也不可信。「李公公,这花生炒得真香。是宫里食用司采办、在尚膳司炒的吗?赶明儿我也让他们替我弄上一袋。」「哼。」李公公轻声哼了哼,「食用司那帮龟孙哪能想到我们浣衣司的人,这是咱家花铜子托人捎带进来的。」「可惜。」张平惋惜地咂咂嘴。「张总管要是喜欢,不妨全部拿去。」反正剩下也不多了,还能卖个人情。「那就多谢了。」张平也不客气。总管做了一年多,他已经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拒绝,什么时候最好不要拒绝。李老太监身老无依靠,加上年老体衰只能在浣衣司等死,虽断了飞黄腾达的念头,但总想着老来的日子能好过一些。卖他张平一分情,至少别人也不敢太欺他。「离晚膳还有三个时辰,您老熬得住不?」不像皇帝随时可以传膳,宫中用膳基本与民间一样,主要分早、晚两膳。外面能在家中或酒楼用得起中膳的都已算富贵人家。「熬不住也得熬啊。还好不像年轻那会儿那么挨不起饿,如今有饭吃就不错了。」「膳食还是跟原来一样?」「一直没变过。除菜肴有四季之分,其他无论菜式还是菜量饭量都和以前一样。」「我看您老身上的衣裳时日也很久了。」李公公不自在地摸了摸有了磨损的袖口,没说话。「不是每年冬、夏都有新衣更替吗?」「那是油水足或需在皇上面前露脸的内侍司。我们浣衣司……」「往年都这样?」「总管大人,咱家已经老了,也不怕死。您就实话告诉卑职,您是不是想动内侍监的内务司?想把这皇宫大院里的每笔帐给算清楚啰?」张平没有直接回答,笑咪咪地把剩下的花生连箩筐一并拎起。「李公公,您请保重,我以后再来看您。」「……还望张公公三思而后行。」李老太监连忙起身相送,脸上表情复杂。「李公公,您也想没变化的膳食有改变、原本该送到您手上的新衣按时送到吧?」李老太监不敢再说什么,一揖到地,等抬起头来,那位太监总管大人已经离开,除了地上一堆花生壳,就像这里根本就没有人来过一样。张平拎着一小箩筐炒花生没有回皇帝身边,而是又绕到了食用司。「哎呀,这不是张公公吗?您这大忙人怎么有空到这里来了?快请快请!王胜你去准备茶水,祝勇你快去取些新鲜瓜果来,还不快去!」食用司的首领太监三步并作两步跑出门外把张平迎了进去。「王公公,我来取些时鲜水果。」张平一口道明来意。「请问这是您自己用,还是……?」食用司首领太监小心翼翼地询问道。叫做祝勇的太监很快就拿来一盘时鲜水果。张平一边猜想这盘水果在帐面上栽到了谁头上,一边随手从盘中拿起一个梨子,在袖子上擦了擦,「喀嚓」一口咬了一大块。看张平的动作,王公公自以为明白了他的意思,立时脸上堆满笑容对张平道:「您老放心,一定给您准备好。」「这梨子不错,水分足,够甜。」张平口齿不清地夸奖:「我们家那儿不产梨,不怕王公公您笑话,我进宫之前就没吃过梨子。这在外面要卖很贵吧?」「呵呵,一样一样。卑职没进宫前也没尝过梨子是啥味。咳,张公公您现在吃的那个梨可是贡品,味道不但独好,这价格自然也和外面那些普通老百姓吃的不一样。」「嗯,我猜也不便宜。这一个大概没有二、三十个铜子也拿不下来。」王公公楞了一下,随即腰弯得更低,小心翼翼道:「张公公好眼光,不过,此梨为贡品,每一个都是千挑万选选出来的,就连大小都差不多,这样价格自然无法和外面民间相比,这一个鲜梨价值约莫二两银子。如果是冬季雪梨那价格就更贵,往往一个就需十两银子甚至十五两,有时因为天气缘故还不一定有货。」「乖乖,这一个梨子都赶得上我的月钱了。」张平似乎相当吃惊。王公公陪笑道:「这是给皇上吃的贡品,自然想便宜也便宜不起来。」「也是。」一看这位总管大人是位明白人,王公公笑眯了眼。他们提心吊胆一年多,就怕宫中有什么大的变动,可那位登基已经年余,除了一开始陆续削减了大半的宫女和太监,后来对宫内就没什么动静了。而这位总管大人貌相也不是位多精明的人,除了在皇上身边侍候,宫中的事也大多不过问。当看到这位总管大人突然出现在食用司门外,他们还有点担心。但看他一副糊里糊涂还有点小贪的样子,他们放心了。不怕你不管事,就怕你多管闲事。对,就这样,你做你风光的太监总管,我们下面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大家井水不犯河水,该有的孝敬也不会少了你的。王公公和心腹王胜互看一眼,彼此眼中都有庆幸之意。最妙的是这位看起来似乎不如原来的那位太监总管胡荣来得贪婪和精明,想必胃口也不会很大。「王胜啊,你去库里提些新鲜水果,等会儿给张公公送过去。」「是。」张平满意地点点头,「记得帐上写清楚,东西都是给皇上送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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