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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她将里面院子清扫已毕,夜幕黑尽,她才下了里外门闩开了东屋门锁,将中午时自己存下的一海碗带浇头的面在锅里热了,端了炕桌到西屋,叫了铎儿起来道:“今日饭里有肉,快些起来吃。”
这孩子也不过三岁,跟着大人累了几天,听见饭里有肉,忽的爬了起来道:“娘,我要吃多多的肉。”
晚晴笑道:“咱们又不喂猪,那里来多多的肉,快吃,娘把肉都捞给你。”
铎儿稚手捉了筷子努力往嘴里扒着面,吸了吸鼻子道:“娘,有肉的饭真香。”
晚晴咧了嘴笑瞅着儿子道:“你奶奶去了,咱们就可以喂猪了。今年娘保证给你喂头又肥又大的大猪,等过年的时候天天都给你有肉吃。”
铎儿仍是吸着鼻子道:“娘,真香!”
晚晴亦闻到一股肉香味儿,怕不是这两碗饭里对的,她扭头掀了窗子,见东边那长年不住人的院子里厨房烟囱上真有烟冒着,皱眉道:“难道隔壁真有人住了?”
初春的天气已经不用放炕,晚晴混身骨累肉酥,摸黑提心吊胆进了厅房,在八仙桌上香盘里续盘香,摆了龙门阵估摸着一夜不会灭了,才背身往出来走。这屋子里供的祖宗,公公伏泰印也是她照料着死的,倒也不怕,唯有那个伏海,是她公公的父亲,牌位立的又大又古,瞧着就让人骨寒。她提心吊胆出了门,听得隔壁果真叮叮当当的,心道:还好隔壁住了人,不然这村头头一家,又守着几个牌位,我夜里都要吓死。
次日一早起来,她将丧事上用过的白布皆收拢到一起,并自己和铎儿的几件衣服拿个木盆装了,到下河弯去洗。她洗衣服,铎儿捉蜢蚱蛐蛐儿,正埋头苦干着,就听身后女子笑道:“状元夫人竟也亲自洗衣?”
大明山三峰相连,远看像个笔架,是以人也戏称之为状元山。又伏海当年断定后人必能出个状元,而伏海一系惟今只有伏青山上京赶考,是以村子里人皆称晚晴为状元夫人。晚晴也不在意,撩了一把水给身后端了两件衣服的马氏道:“你离着上泉湾近,跑到我们下泉湾来洗什么衣服?”
马氏扭了身姿扔了盆道:“我乐意,你管得?”
晚晴给她让了地方,两人皆蹲在一块洗的净净的大石上赤脚搓着衣服。
马氏拿肘子捣了晚晴问道:“你家隔壁的那人,是你家的阿正叔不?”
晚晴皱眉摇头道:“我昨日忙了一天,不知道,似乎隔壁真有人,是谁?”
马氏道:“我听我那老婆婆说,是你家高祖的小儿子,大名叫伏泰正的,昨日回来了。”
晚晴忽而忆起昨日替她挡了火的男子,心猛得一跳,摇头道:“昨日丧事上我见个陌生人,但那是个年轻男子,只怕他出生的时候我们那高祖都作古了,怎会是他儿子?”
马氏身段细俏风流,肤色白嫩细腻,二十四五的年级没有生过孩子,还嫩的如少女一般,本是个进门的寡妇,因族里压制不敢再嫁,却还有些春心,歪了晚晴一肘子道:“我那老婆婆说,你家高祖年轻时候是个风流的,四十岁上还娶了个南方女子,怕那阿正叔就是南方女子生的。”
晚晴道:“几十年前的事情,那时候都没有个你,你怎么这么清楚?若真有这回事,怎的我婆婆从来没有说过?”
言罢话锋一转又故意撩了一水笑道:“只怕不是你老婆婆说的,快说,谁整天给你扯这些。”
马氏却是实实在在撩了晚晴一身水道:“你再害我,你再害我!”
晚晴笑着躲了道:“好好好,是你婆婆,这总行了吧。”
两人洗完了衣服,晚晴又唤来了铎儿,几个人抱着盆端着衣服沿小路而上,晚晴见马氏总歪了身子躲在自己身后不知望些什么,故意取笑道:“难道前面有鬼?”
马氏远远指了伏海的老宅道:“你瞧,那院门开着。”
晚晴果见院门开着,由心而发道:“有人住还好,不然村头第一家,叫我和孩子守着几个牌位,真真渗人。”
马氏弯了腰凑在晚晴耳边悄声道:“若你哄他来给你暖炕,只怕不但往后不必怕,还有好了。”
晚晴听了这话又羞又臊,伸手够着拍了跑远的马氏道:“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马氏不过几件自己的轻衣,端着盆早跑远了。铎儿捉了几只蜢蚱捏在手心,皱眉问晚晴道:“娘,你要和谁睡?”
晚晴弯腰道:“莫要听马婶娘的话,她胡说的,娘只和你睡。”
远远的院门口,伏罡,也就是高山与马氏他们嘴里所说的伏泰正,放眼四顾着这座小村落,此时恰值春耕,四野雾腾,耕牛遍地,田间地头隐隐有女子的言谈欢笑与孩子们的跑打笑闹,恰是一幅和协村居的景象。
他脑中犹有马嘶长鸣,战鼓擂动并士兵们的长呼短喊,闭眼许久才能将那画面自脑中清除出去。院内跑出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袖手过来问道:“将军,接下来咱们要干什么?”
伏罡摆手道:“往后叫我大哥即可,咱们从哪里来,原来作些什么,不许跟村子里的人露形迹。”
他看见那昨日穿孝服的女子,抱了一大木盆的东西自田间小径走了过来,她今日换了件农村家常女子们常穿的半长斜襟夹袄,下面裤子绑着腿,趿了双草鞋。初春的寒天,她赤足穿着草鞋,不知为何他竟觉得脚有些寒凉,转身对身后的花生道:“跟我来。”
伏高山家孩子众多,一个比一个矮一截而,最大的也不过十二岁,最小的恰比铎儿大一点点,正是爱爬高跳低的时候。他五更起来耕了一早的地,此时正端了碗面汤皱眉嚼着干饼,在窗子上见小叔伏正泰进了院门,忙跳下炕趿了鞋子迎了出来道:“阿正叔!您真回来了?昨日怎的不到席间来坐?”
伏正泰比伏高山这个侄子还小两岁,恰也比他年轻健壮了不知多少倍,但无论岁数,只尊长幼,他见这厅房里半大的毛头孩子闹闹哄哄竟无一处可落脚,站又不是,仍出了外在屋檐下台阶上站了道:“我此番回来要长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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