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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推开沈寂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然后伸出手来,轻轻拭去他眼角的湿润,她眼里带着苦涩的笑,却偏偏故作轻松,几乎是用一种看孩子的眼光,有些好气又有些好笑的样子瞪了瞪他,嗔怪道:“这么大的人了,还哭?你不是说过,是男人,就不能轻易掉眼泪吗?我不过就是给别人打了几年工,体会平常人的生活,总算有吃有住,酬劳又高,你哭得这么难看,好像我受了多大委屈一样,真没出息。”
他却突然抓住她的手,看着她微微一愣,反倒有些坦然自若,眼眸清明,似乎并没有因为她的话感到窘迫,而是十分严肃认真的模样。
“一个男人,弄丢了他心爱的女人,不是没出息,他是没用,活该受这种苦,遭这份罪。”
温言贴在他眼角的手顿住,然后慢慢拿下来。她的一个玩笑,抵不过他的一句认真。
良久,听到他熟悉的声音低低地响起:“言言,离开顾家,来我身边。”
温言不语,半晌,平静的笑:“还不是时候。”
“不是时候?”沈寂皱眉,“要多久,才是你所谓的“是时候?”
温言忽然抬高了眼睛,面无表情的望着玻璃窗外那道苍白到刺眼的光线,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我欠他的东西,我要还清。”
沈寂瞟了瞟她手中的文件袋,不假思索道:“你欠他什么,我替你还。”
温言摇头:“这世上最可悲的,是用一个人的情,去还另一个人的债,反正都是还,我已经欠了顾珩,不想再欠你。”
沈寂看了温言许久,在她那双沉静而充满笃定的眼睛里确定了她真的不是一时意气,而是十分认真的说出这句话,也知道她做出的决定就无法轻易改变,于是叹息着点头:“我可以等,但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温言的目光移向他:“什么?”
“五年前的事情不许再发生,无论什么原因,你不可以再让我找不到。”他说着顿了顿,眼里带了些试探的意味,“如果你做不到,我会让顾家鸡犬不宁。”
温言定定地看了沈寂一会儿,有些挑衅地挑了挑那双细长的眉,目光也扬起来:“你不会以为我爱上了顾珩?居然用顾家要挟我。”
沈寂微微弯动唇角,容色淡淡:“我知道,这世上没什么可以要挟你。”他贴近她的脸,在她耳畔低低的耳语,明明是暧昧的口气,仔细听起来却像叹息,“如果有,我会嫉妒。”
温言从sg大楼走出来,太阳已经快下山,天边晕出红彤彤的一片,仿佛稀薄的云层里裹了一团烟霞,照在她脸上,明媚又骄傲。
外面没有车子在等,所以她抬手叫了一辆出租,回了顾宅。
一下车,就看见司机老吴从那辆黑色林肯里走下来,却没看到顾珩。老吴说顾珩一个人出了公司,没让他送,是自己开着车出去的,大概是去接俨燃一起吃晚饭了。
温言没说什么,也没有做晚饭,而是直接回到自己房间,锁上了门。
夜渐渐沉了,窗外月色冷淡,温言坐在床的一角,没有开灯,借着窗外冷白的月光,有些出神地看着手里的一张相片。
这张相片很陈旧了,上面两个女孩一个男孩并排站着,各自摆出自己认为最好看的姿势。站在中间的那个男孩,大概只有七八岁的样子,一张圆脸稚嫩而青涩,微微扬起下巴,毛茸茸的头发不自觉的朝着一边靠拢,咧着嘴,一对小虎牙若隐若现。
那个时候的沈寂,远没有现在的隽秀和倜傥,甚至有些傻乎乎的。她记得那年夏天,柳絮漫天,他们第一次见面,头上沾满了白色的绒毛,睫毛上也挂着薄薄的一层,那副画面并不美好,甚至有点狼狈。可他的笑容却绚烂到刺眼,连阳光都败下阵来。她那时以为他见过她,或者知道她,才可以那样殷切热情,就像久别重逢的老朋友。可是不是,他们素未谋面,不清楚他怎么就跑了过来,开心的跟她说话,那时候的他,个子不高,眼睛弯弯的,一张嘴说话的时候,露出两个小虎牙。
她跟他的第一次见面,他从开满了紫藤花的院子里翻墙跳出来,然后带着几分迫切的跑到她跟前,笑的羞涩却浑然天真。
扑了扑头上的柳絮,他笑着说:“我叫沈寂,今年七岁。”
她有些发愣,却很快回他:“我叫温言,今年五岁。”
他的嘴角咧得更开:“那我以后叫你言言。”
她点头:“那我叫你哥……”
顾珩整夜没回来,所以这一晚格外的静,外面没有刺眼的车灯亮起,也没有人来敲她的房门。只是岚姨在门口叫了她一声,要她下楼吃点东西,她含糊的答了一句,说不吃了,已经准备睡了!岚姨便没再说什么,下楼的时候却有叹息声。
那日她从床上醒来的时候,意外的发现自己竟然不是睡在浴缸,而是在她那张温软的床上,身上裹着大大的浴巾,又盖了一张薄被,她睁着惺忪的睡眼,困顿的抓了抓恣意乱着的头发,奇怪,是谁?
后来岚姨端着姜汤走进来,放在了她的桌子上,又给她熬了碗白粥,连同感冒药和水一起送进来,她才明白,还能是谁,这个家里唯一心疼她,愿意照顾她的人,只有这个头发已经半白的老人。
那些莫名其妙的期待和想念刹那一扫而空,她有点可怜自己的天真愚蠢。
明明不该有的念头,却总在不经意间跳出来,给了她一点期待,再狠狠的甩来一巴掌,然后诡笑着躲进一个冰冷的阴暗角落,满目鄙夷的看着她,阴恻又嘲讽。
顾珩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太阳穿透云层露出温热的笑脸。温言站在楼上,透过满目浓翠盎然的树叶和阳光,看见他推开车门走下来,接着,俨燃也跟着下了车。
然后他们手挽着手一同走进顾家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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