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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那粗重的樹幹被程徹輕鬆舉了起來,張坦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面上愈發露出討好殷勤之色,腰也彎了下來,看上去像個剛出水的大蝦虎。
「程大俠真乃天生神力!」張坦擊掌讚嘆。
程徹嗞出一口白牙,衝著張坦笑笑,將枯木擲在地上,問道:「無憂,你要這勞什子幹什麼?」
沈忘蹲下身,用指尖在樹幹的斷裂處滑動:「你瞧,這是近砍伐的痕跡。放著山腳下的樹木不砍,反而跑到半山腰來;砍了樹不用,反而傾倒在河床里……兇手是想幹什麼呢?」
指尖順著斷茬兒向外壁延伸出去,在樹皮一個尖銳的凸起處停了下來,沈忘湊近了些,從朽木龜裂的樹皮間取下一物。那是一小團各色布條虬結而成的布團,它嵌在樹皮的凹陷處,極難發現。
沈忘一怔,眸中寒芒一閃即隱。
在沈忘等人於茶山搜證之時,山腳下的靖江縣也隨著日上三竿逐漸熱鬧了起來。
秋高氣爽,前日來因兇案積聚的蕭索之氣,也因為日頭當空而衰減了不少。以城樓為中心,街道向東西方向延伸而去,路上行人不絕。道路兩邊的屋宇鱗次櫛比,靖江縣雖不比常州府繁華,但麻雀雖小五臟俱全,茶坊、酒肆、腳店、肉鋪、廟宇、公廨滿目琳琅。
其間最為引人注目的卻是一家正在營業中的賭坊,賭坊門口人頭攢動,各處遊手好閒的敗家子們都喜笑顏開地扎堆往裡涌,倒成了整條街上人氣最為繁盛之所。
賭坊門口,一名形容瘦削的男子正揣著袖來回踱步,似乎正在等人。他其貌不揚,兩頰深陷,眉眼裡帶著幾分不善的譏誚。他打量著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口中嘟嘟囔囔,不知在說些什麼。
「誒,阮慶?」男子應聲回頭,卻見是張坦正帶著兩名陌生的男子信步走來。在看清兩個男子的容貌裝扮時,阮慶雜亂的眉毛挑釁地揚了起來。
第24章屍魃之禍(八)
「我還當是誰,這不是咱們張掌柜的嗎!」阮慶打量著沈忘二人,嘴角一勾,笑道:「喲,這二位是?」
為了方便行事,三人在出門之前就已經定好了規矩。但凡有人問起,便說沈忘是張坦的遠房侄子,和好友一起進京趕考,途經靖江縣借住幾日。
是以,張坦便解釋道:「這是我遠房親戚,是進京赴考的秋員。」張坦適時地露出了自豪的表情。
「嘿!老張,你這可是攀上高枝兒了!」阮慶眉眼一翻,露出一個促狹的笑:「哪像我們啊,還讀書呢,能潦草活著就算是福氣咯!」
阮慶的聲音尖細,帶著某種用指甲剮蹭石板的糙粒感,讓人聽著極不舒服。再加上他刻意陰陽怪氣的腔調,程徹當下便皺起了眉頭,剛準備駁回去,腰上卻被沈忘不輕不重地懟了一把,衝口而出的話語就化成委屈的一聲「哼」。
「老張,既然你都傍上狀元爺了,借我點兒銀子周轉周轉唄!」
聽阮慶這般肆無忌憚,張坦也有些著惱:「借你做什麼!?我的錢又不是大海里潮里來的,借你賭場翻本嗎?要是你再賠個底兒掉,拿什麼還我!」
阮慶一聽「賠」字,趕緊跺著腳連呸三聲,氣道:「不借就不借!莫說這種喪氣話!」
兩人這邊廂正唇槍舌劍,卻見遠遠地又行來兩人。為一人個子矮小,身形有些佝僂,一看到阮慶便揮手道:「阿慶!」
沈忘默默地打量著逐漸聚攏的三人。如果說阮慶是其貌不揚的話,那和來的二人相比就幾乎算得上英俊了。
剛剛加入的兩人一老一少,年齡大的約莫五十歲左右,臉上溝壑縱橫,眼歪嘴斜,尤其是一對招風耳,大得出奇。年紀輕的那個也不遑多讓,除了皺紋比前者少了些,整個面容也是鬼斧神工,讓人嘖嘖稱奇。
阮慶不耐煩地看著剛來的二人,其中的老者沖他露出了討好的笑:「阿慶,我錢都準備好了,咱們這就進去吧!」
阮慶斥道:「我在這兒都等了半天了,你若再不來,我一定要跟娘好好說道說道。」
老者嚇得慌忙擺手:「可不敢可不敢,莫要跟你娘知會這事兒……」他臉上的殷勤在轉向身後的年輕人時瞬間變色,惡狠狠地一腳蹬踹在後者的腿彎處,踹得那人一個趔趄,要不是沈忘及時扶了他一把,只怕那人當即就會摔在地上。
「還不是賴他!墨跡得要死!」老者罵道。
年輕人垂頭不語,但眉梢眼角流淌出的怨毒還是被沈忘捕捉到了。
那老者見阮慶面上的顏色緩和了些,這才拱手向三人福了福:「讓各位見笑了。」他皺縮如山核桃的臉上裂開一個巨大的笑容,黃色的兜齒支棱出來,和剛才疾言厲色的樣子判若兩人。
沈忘笑道:「無妨,只是耽誤了三位點石成金。」
「囉囉嗦嗦幹什麼,還不走!」阮慶當先邁入賭坊,回身呵斥著。
「是了是了,這就來!」老者扯著年輕人,佝僂著身子,也一掀帘子鑽了進去。
待得三人的聲息消失在賭坊深處,沈忘方才問道:「掌柜的,這三位博徒與您相熟嗎?是何來歷?」
張掌柜不好意思地笑道:「好叫沈解元知,這阮慶是錢莊許老爺家的馬夫,脾氣不好,家裡窮得叮噹響,還染上了耍錢的毛病,縣裡人見了他都繞道兒走,生怕被他攔住借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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