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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良久,贺兰粼撂下笔,扶着额头,双眼阖成了一条线。申姜注意到他今日时不时就阖一下眼,面色也略有憔悴,像是生了什么眼疾。
“你怎么了?”
虽是一句问候,却只是出于礼节性的。
贺兰粼闻此,抬眸眺向她,羸淡地微笑了一下,以为她真的在关心他。
“眼睛有些朦胧,瞧不大清东西。”
果见他平日澄澈的瞳仁,蒙了一层模模糊糊的雾。
“无妨,过几日便好了。”
申姜暗自想着,许是他这几日雕刻那个玉像费了眼睛,所以才瞧不清东西。不过他也太娇矜了,怎么说也是个习武之人,便是几日几夜不睡也不该如此憔悴,单单刻个玉雕便成这样了?
见他没有深解释下去的意思,申姜也没多问。
贺兰粼缓缓地握住她的掌心,仰着头,想要把刚才那个被打断的吻继续下去,顺便听她说几句真心话。可申姜却挺直脊背屹立着,他若不站起来,并吻不到她。
他浅叹了一声,放弃了。
申姜随口,“既然眼睛不舒服,陛下就先去休息吧。”
贺兰粼犹豫了片刻,也确实是累了,便离了案几,预备去小憩一会儿。却又凝滞,放不下这成堆成堆没处理的奏折。于是他将几本重要的折子塞到申姜手上,淡淡求道,“不如你念给我听?”
申姜不大愿意,“我不识字。”
这话半真半假,她只是在幼年的时候随阿翁读过一些诗句,像奏折上这般高深的文字,许多是不认识的。
贺兰粼沉吟,“你应不至于全部不认识,遇见不会的字就跳过去吧,我能听得懂。”
拉着她一块到旁边的软榻边。
申姜不怜他本人,却怜他作为君王的劳累,勉强答应了这活儿。
浅读了几本,那些大臣写字龙飞凤舞的,确实难以辨认得很,申姜读了一会儿,眼睛都酸了,也困了。当真要佩服贺兰粼的意志,阖着眼听她念了这么半天的天书,居然还没睡过去。
待读完这一小堆的最后一本后,申姜起身,欲再拿几本新的来。贺兰粼轻飘飘地将她按住,“不必了,那边的都是已批阅过的。”
申姜正巴不得。
见他与自己说话时,仍然不睁开眼睛,如扇般的长睫间挂着星星点点的泪渍,许是眼疾很厉害了。
她犹豫了一下,“你要不叫个太医?”
贺兰粼摇了下头,“老毛病了,太医也治不了,躺一躺便好。”
申姜又要嗤他娇气,不就是雕个玉像吗,也至于?又或许他根本就是装出来的,故意惹她怜悯愧疚,好死心塌地留在宫里。
虽这般想着,她表面上却周全了礼数,找了个薄毯子给他盖上。
叫他自己好好睡吧,她要先走了。
刚要离开,贺兰粼的一根小指勾住她的衣带,睁开了一条狭长的眼缝儿,低低求道,“阿姜,别走了,留下来陪陪我罢。”
申姜回头,他额前丝丝缕缕的碎发略有散乱,神情也有些涣散。他的肩膀本来是纤薄而瘦削的,此刻更如同蝉翼一般脆弱。
申姜睥了他一眼,想学着他拒绝她的样子,说一句“不行”。
可贺兰粼那没有聚焦的眼缝儿中,却隐隐约约溅起了一丝水花,尽是乞求之意。申姜虽知道他这并不是泪——只是因为眼疾而不由自主流出来的,却还是心软了。他现在的样子,实在太像流泪恳求她了,很难拒绝。
尚记得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就是这副单薄而脆弱的样子,让她从十几名云鹰卫中一下子记住。
申姜抿抿唇,重新坐了下来。
他见她留下,泛出陷溺而满足的笑,才真正安心地闭上眼睛休息。看似睡着了,他却依旧将她的手牵着,依恋似的,含着力道。申姜百无聊赖,望着窗外簌簌落下的雪片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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