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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伯温听了说道:“目前公虽有四十余州郡,但形势并不乐观。公东有张士诚,西有陈友谅,北有元鞑子,南有方国珍,东南有陈友定,群雄均虎视眈眈地盯着应天。但仔细分析,你的主要敌人是陈友谅和张士诚。目前主公的战术是:东西出击,双拳打人,这就犯了军事上的全线出击的错误。你现在时而东、时而西地作战,像救火队一样东奔西跑,疲于奔波。这是很危险的战略战术。”
朱元璋以前从未听到过这样中肯的批评,确实这一两年以来就是在东西线上当消防队员,来回奔跑,左右开弓,双拳打人。
刘伯温拿出一个大地图挂在屋中间说道:“目前公好像在擂台上一个人和两人的比武一样,那么你一人打两人,你的胜算是多少?你应该知道你的主要敌人是谁,你最危险、凶狠的敌人是陈友谅,而不是张士诚。那是因为陈友谅比公强大,兵力比你多,物力、财力比公雄厚;第二他的野心比张士诚大,时刻都想并吞你;第三陈在公上游,地势对他有利。我们再看一下张士诚,他的力量比公弱,兵不多,将不广,他没有并吞你的野心,他只是一个守虏,只图自保,地势主公相对有利些。你去攻他的常熟、江阴干什么?那是平江的屏障,公拿来只能当一个包袱背在背上,你取下常熟,离平江只有百余里地,张士诚会晚上无法睡觉,我不是说这两个城市不能占,永远不占,是现在不能占,现在占了公就要派重兵把守,就分散了兵力。你把张士诚作为主要敌人来打,这是战略上的错误,万一他俩结成同盟怎么办?公目前的正确方针是六个字:‘东和张,西抗陈’,你应该双拳收拢,只抗西方,和东方,必要时还他一两个城池都无所谓,用兵当权衡轻重缓急,用兵贵在有序。且喜的是,直到目前陈张联盟也没形成,如果联盟形成,东西同时夹击金陵,公则处于腹背受敌的局面,那时是‘吴起不能定其规,孙武不能善其后’。”
刘伯温用手在图上画了一个大圆圈,继续说道:“公目前虽四面有敌,却不能四面树敌,甚至东西树敌都不可,必须讲究策略。公只能三步走,第一步,也是最难的一步,集中一切力量全力对付陈友谅,哪怕是东方丢一两个城池也无所谓,现在就应马上准备,我估计在一两年之内你和陈友谅就要打一场大仗,甚至是一场生死决战要打,这一仗是你死我活的战斗,这是在所难免的。但我希望这一场战斗来得越晚就越对公有利。第二步消灭了陈友谅以后,再回过头来对付张士诚,那就容易多了;第三步,消灭陈张以后,只需主公坐阵金陵,派一支队伍北伐中原,消灭和推翻元朝,再进军西北、西南、东南、南方,这样统一大业即可完成。”
朱元璋听罢真是茅塞顿开,刘伯温的一席话说得他如拨云雾见青天,他的话明白、精辟、透彻,使人听了叫人豁然开朗,如醍醐灌顶。朱元璋手下可谓是人才济济,大将如云,谋士如雨。可是从未有人对天下局势如此作洞若观火的分析。尽管几年来,在争城掠地上靠他一个人的睿智和诸将的努力取得了一些胜利,但总觉得十分吃力,没有一个人帮他出谋划策,分忧解愁,自己所缺的正是这样一个智囊和左右手,他忽忽想起师父当年和周颠师叔曾说过,眼前此人头脑非同凡响,今天看来此言不虚,当年诸葛亮未出茅芦也不过是三分天下的设想和预言,今天这位先生未曾出南田,就有一统天下的构思,可见此人的头脑如此睿智,胸怀如此宽广,见识如此深远,今天相见不易,岂能错过,朱元璋想到这里,起身走上前去抓住刘伯温的手,十分高兴地说:“先生高论,真是令人折服,元璋从未听到过先生如此这般的高论。愿先生以天下百姓苍生为念,那就请先生出山去应天,使元璋早晚能听先生教诲。”
刘伯温说道:“承蒙明公三次惠顾,奈何刘基有热孝在乎,慈母见背不足双月,刘基只有尽人子之道,为母守芦。再则家中只有拙荆和两个小儿,拙荆体弱多病,小儿尚未成年,难领家业,由于上述原因,刘基不便远行,难以从命,望明公见谅。”
朱元璋说道:“这些困难我也知道。按浙江风俗,亲丧在断七之后也是可以远行的。如果先生一定要守孝三年,能否让我派人来替换先生,我派士兵专程来守孝,保证早中晚每日三餐香烛供果不缺半分毫。望先生以天下苍生为念,以天下为重。夫人和公子可随我们一同前往金陵,所有一切有关事情都一概为先生安排妥当,不用先生操心。先生既抱济世之才,又有匡扶宇宙之志,请先生以江山社稷为重,以黎民百姓为重,不可终老林下。元璋在此,恳请先生同我前往金陵,早晚教导元璋。……”
说罢朱元璋马上要跪在地上,刘伯温连忙上前扶住朱元璋说道:“使不得,使不得,快快请起,快快请起,我答应就是了。起来说话,我刘基答应随主公前往金陵就是了。”
朱元璋见刘伯温答应同往金陵,才松了口,他们重新坐下叙话。刘伯温说道:“我母亲去世刚出七七不久,拙荆和小儿就不去应天了,他们就代我刘基为母守孝,这就忠孝两全了;二则拙荆患一种长期头晕心悸之病,须要服用一种本地产的草药,叫做‘婆婆针线包’,简称‘针线包’。”
刘伯温说完起身走到旁边一个小桌上,拿起一株圆叶,只有一尺多高,根多而密的一年生植物说道:“这就是‘婆婆针线包’,具有很多功效,对于治疗头昏心悸胸闷有奇效,还可以解奇毒。”
朱元璋说道:“可以带一些到金陵去嘛。”
刘伯温说道:“不行,它离开生长的泥土两个时辰就枯萎而失去药效。只能在产地使用,这就是为什么长期不能推广使用的原因。”
朱元璋说道:“可惜,尊夫人就无法去金陵了。”
刘伯温说道:“我家里也不能离开人呐,田地、房屋及祖宗的坟墓,这些都需要看守的。”
刘伯温站起来走到书架前,拿出一本书,只见封面上写着“要策十八条”五个大字,刘伯温道:“主公,关于当前的形势和对策我都写在这本书里,主公可以看一看。”
朱元璋双手接过书,先浏览了一遍说道:“好,好。诸葛亮未出隆中就有‘隆中对’,奠定三分天下基础;先生未出南田就有定国‘要策十八条’,就有一统天下的设想,高明、高明。我一定精读‘要策十八条’,按先生的要求行事。”
刘伯温把妻子和两个儿子、仆人叫到身边,对他们说:“我受明公三顾之恩,不得不出,你们好好看家,耕种好田地,看好祖宗坟墓,刘琏你今年已十六岁了,在家好好侍俸你母亲,你是家中最长的男丁,你也是一家之主了,要好好照看这个家。”
朱元璋进来送上绸缎十匹,黄金二百两,作聘礼,伯温再三谦让,坚辞不受,元璋坚决不准,刘伯想了一下,说道:“也好,正好留作他用。”就吩咐妻子把金子和绸缎藏好,侍以后须用时再拿出来。
刘伯温收拾好一切,就和朱元璋一行人经处州、金华到严州,特别在严州停了一天,看望和勉励了李文忠,吩咐他和胡大海、耿再成一道,守好浙江,派专人照看好南田刘府,守孝三年,李文忠点头允诺。
朱元璋到了应天以后,把刘伯温安排在礼贤馆内,令刘伯温入主军务,事无大小,一律请教,朱元璋常呼先生而不呼其名,每向人提起刘伯温时皆称伯温为张子房。刘伯温也深感知遇之恩,办事也百般尽力。
刘伯温到应天时乃至正二十年春,时年四十九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