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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什么是阴间（第1页）

什么是阴间？

“小娃，你真的晓得什么叫阴间吗？”张大爹拿过一个年久黑的小小土陶罐，小心的放进堂屋正中的火盆里，挨着平稳燃烧的碳火旁，仔细缓缓旋转陶罐，均匀加热。

“阴间？”蒋健迟疑了一下，犹豫的说道，“不就是传说中人死以后去的地方吗？我看过《西游记》，里面孙悟空就去过。有黑白无常，有牛头马面，还有十殿阎罗，判官什么的。他们管理着阴间。他们判断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好人可以投胎转世，坏人要下地狱受惩罚。”

“你说的那个是地府，不是阴间。”张大爹看小土陶罐已经烧得炙热了，抓了小半把大叶茶，投了进去，继续转动陶罐，开始烤制茶叶。

蒋健闻言更加疑惑了：“阴间？地府？有什么区别吗？不都是传说中人死后去的地方吗？”

张大爹深吸了一口气，默不作声。他看小土陶罐里茶叶烤得差不多了，把陶罐从火盆里用长长的铁火钳取出。又拿出一根石杵，把陶罐里微微焦的茶叶细细的研磨成粉状，再把小土陶罐放回火盆。然后把壶里的山泉水徐徐注入滚烫的小土陶罐子里，嗞啦一声，浓浓的茶香和混合着焦香，随着蒸腾而上的滚滚白色水汽，很快弥漫了整个屋子。

烤茶，是西南一带山区农村才有的一种饮茶方式。

中原地区自汉朝时开始饮茶，有2ooo多年的悠久历史。

到唐朝时，形成了茶道。其中制作工序非常繁复。茶叶采摘下来后，需要把生茶杀青制作为茶饼或茶团，以利于长期保存。泡茶时，先用小火炉烧精碳，把茶饼烘烤松软。再拿一支精致的茶针把团茶中的茶叶戳散挑出，研磨成粉。茶壶中注入上等泉水或井水烧开。茶粉放入茶壶，煮沸。还要加入盐，甚至各种香料进行调味。忙活半天，才可以喝到一杯沁人心脾的茶汤。普通百姓自然没有如此财力和时间来饮茶，饮茶当时只是仕人富户的奢侈享受，与普通百姓无关。其间的茶叶产地、采摘时间、制作工艺、精碳质量、茶具形色，都成了身份和品味的象征。

茶道在宋朝时达到巅峰，以点茶斗茶为甚。李清照、宋徽宗等人都是茶道高手。今天日本的茶道和宋时茶道有5分相似。

蒙元之后，大概是游牧民族虽爱茶，却不喜过于繁复的工序，再加上当时绿茶工艺已经形成，散绿茶用开水一冲，即可饮用，非常方便。于是中国茶道开始没落。再后来明朝的开国皇帝朱元璋以平民起身，极为讨厌豪强富户的奢靡之风，提倡节俭，唐宋的茶道从此消失于世间。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时，虽然烧水已经不是什么太麻烦的事情，最常见的饮茶却简化到在大搪瓷杯中撒一把茶叶，把保温壶里的热水往杯中一灌，就能喝一整天。玻璃罐装的水果罐头普及后，玻璃罐又成了最流行的茶具。

今天重新出现的各种饮茶工序，其实是在8o年代，由台湾茶商重新明的新玩法。

西南山区的饮茶之道则简单得多。山区密林潮湿阴冷，但是不缺木材，大多人家会在堂屋中置放一个火盆，燃烧木炭。冬季农闲时节，太阳落山之后，一家人围坐火盆，一来炭火温暖可以驱寒，二来炭火淡淡的红光还能照明。只要并非赤贫之家，还会在火盆上烤些苞谷、红薯、饵块之类。大人抱着竹筒水烟，小孩追逐玩闹，不亦乐乎。

烤茶就是就是由着这常见的火盆炮制。把大叶粗茶放进陶罐中，用火盆烤制到微焦，然后注水煮沸，再分而饮之。茶叶烤制的火候要求较高，碳化程度不够则不能激出香气，过度碳化则焦苦难咽。细嫩精茶受不了如此煎烤，反而是廉价的大叶粗茶大行其道。

张大爹看烤茶煮得差不多了，又用长长的铁火钳把小土陶茶罐夹出，倾入事先摆好的几个粗瓷小碗中，先奉给最年长的老人，再递给平辈中德高望重之人，自己留下一碗，然后分给小辈。

最后看了蒋健一眼，说：“小娃，你要不要也试试大爹烤的茶，跟你们城里的绿茶很不一样啊？”

蒋健接过茶碗，只见汤体浓厚，色泽深棕，茶香四溢。小嘬一口，只觉入口焦苦，不由皱了一下眉。勉强咽下，但觉茶香冲鼻，满口回甘，不由精神一振。忍不住又喝了一口。

不一时，一碗饮尽。火盆旁围坐的几人纷纷赞扬张大爹烤茶手艺了得。

蒋健生性好奇，依然没忘之前中断的话题，再次向张大爹询问起阴间和地府的差别。

张大爹把山泉水注入烤茶罐，开始煮第二泡。目不转睛的看着火盆里的烤茶罐，一边半出神的幽幽说到：“以前，村里有一家人，生了两个儿子。两个儿子都成家后，老头去世了，留下寡妻。这个大妈的两个儿子，大儿子老实孝顺，但是大妈溺爱小儿子于是跟小儿子住，由小儿子养老。可是小儿子不孝，大妈最后几乎是被虐待而死。

“两个儿子把大妈送上山以后，回来大儿子就生了怪病，到城里看了好几家医院都没用。后来没办法，只好请了隔壁镇上了一个大师来看看。

“大师来了后，到处看了一天，在病人家里做了场法事，病人就痊愈了。

“大师临走前嘱咐大儿子，说他以后千万不要去给去世的母亲扫墓，只可以在家里供排位，烧纸钱。

“大儿子觉得很奇怪，就问大师是为什么。大师说，你的母亲死前被老二虐待，死的时候怨气很重，所以报复到你的身上。

“大儿子惊出一身冷汗。可是更奇怪了，母亲生前是被老二虐待的，为什么老二没事，比较孝顺的自己却被亡母报复？

“大师说，因为老二煞气重，母亲也不敢靠近，一腔怨气只能泄到老大身上了。”

蒋健听罢，只觉得寒毛倒树，满心不是滋味。

烤火罐里的茶汤再次沸腾起来，张大爹给各人茶碗里添上，淡淡瞟了蒋健一眼，继续问道：“这就是阴间和地府的区别。”

蒋健一下子如雷灌顶：“和尚拜佛讲究因果轮回，地狱是用来惩罚亡者前世的恶业，罚完前业，继续轮回。《西游记》里的地府有地藏菩萨，有十殿阎罗，有官吏制度，十足就是人间政府机构的翻版。张大爹你讲的这件事，似乎阴间并没有轮回，也没有管理机构...”

张大爹看了蒋健一眼，目中露出一丝异色，深深的说到：“所以，阴间，其实，很苦。阴间之人永远保持着死时的相貌，上吊的人永远伸着舌头，淹死的人永远面目浮肿，中毒死的人永远七窍流血，被杀的人永远流血不止，被砍头的永远是无头鬼。别看今天很多人烧纸钱供奉他们，阴间更多的是孤魂野鬼无人供奉，好惨，好惨...”

“老张，不要再吓唬小孩子了。我们聊其他的吧”。一位老者制止了这个话题。

蒋健不记得喝了几碗烤茶，可能是因为烤茶的兴奋效果太大，心跳不止，头脑里晕晕乎乎的。

茶，也能醉人。

最后，烤茶罐受不了反复的冷热交替，再最后一次注入山泉水时，啪的一声，裂开了。茶汤溅到火盆里，滚滚雾气腾起了一团炭灰，然后再在堂屋里纷纷扬扬的落下，好似一阵小雪。众人身上都出现了点点白屑。

今天的围炉夜谈也到此为止。

躺在床上，蒋健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