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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翻眼往上觑，万岁爷面似寒潭。他心里狠狠一悸，恍惚觉得后脖子有点凉，指不定什么时候脑袋就该搬家了。他艰难的吞咽，&1dquo;万岁爷，二总管说得没错，奴才这上头是疏忽了，奴才该死！可别的上头真是冤枉得紧。”

  皇帝抿唇看着他，一头悠悠的转他的虎骨扳指，声音像从地底下传来似的，&1dquo;礼主儿来养心殿，你为什么不叫她进体顺堂来？拦在抱厦里，你好大的胆儿！可见你早有了提防，什么算盘不用朕说吧？再者礼主儿亲口告诉长满寿，朕醒着不肯见她，为什么会有这种事？也是你们一手策划的，是不是？看看，真把朕当个二百五了。朕不过一时不得闲，居然让你们这些狗奴才兴风作1ang起来。”

  从案后走出来，缓步踱到慧秀跟前。居高临下看着她，原本就没正眼瞧过的女人，暗地里也有晋位的想头吧？她蜷身跪着，两手撑在地上，纤纤玉指对比青砖，显得出奇细嫩。他的楫米珠朝靴踏在她张开的虎口处，稍一移动就能把她踩成齑粉。他按捺着，&1dquo;老实招供，还能留条狗命。慎刑司太监手黑，落到他们手里，再如花似玉的脸都没有用了。”

  慧秀吓得几乎要瘫软，她浑身打颤，连话都说不出来，挣扎了半挤出四个字来，&1dquo;奴才冤枉&he11ip;&he11ip;”

  做了太多的错事，仔细一回顾，现似乎根本难以掩藏。满以为礼贵人会像其他小主似的，受点挤兑自己难受也不言声，谁知并不是。平时看着糊涂，其实jīng起来滑溜得抓不住。她没和皇帝一哭二闹三上吊，就这么慢待着，叫皇帝一肚子委屈没处泄。一旦能把窝囊气倒出来，势必雷霆震怒狂扫千里。

  长二总管不能gan看着，他要把荣寿扳倒就得使劲，于是在边上yīn阳怪气的敲缸沿，&1dquo;这年头，主儿们的话不作数，奴才喊冤就成，都是主儿们存心坑害你&he11ip;&he11ip;万岁爷，小主是亲耳朵听见小太监传话说万岁爷刚撂的，养心殿那天当值的苏拉就那么几个，叫来一问就全明白了。”

  这种事儿不用皇帝吩咐，一使眼色，底下人早就去办了。当值太监都拎到御前点了名，拢共四个人，一个一个盘问，其他三个都能说得出去向，唯独一个猴儿jīng长相的，支支吾吾jiao代得含糊。

  长满寿在那儿磨牙，&1dquo;小子，这可是保命的机会，你不说，回头擎等着杖毙吧！”

  那小太监不经吓，趴在地上只管打摆子。上下牙一错，磕得咔咔作响，&1dquo;回&he11ip;&he11ip;回&he11ip;&he11ip;回万岁爷，那天是慧姑&he11ip;&he11ip;姑姑让我这么说的。就要拔高&he11ip;&he11ip;拔高嗓子让礼主儿听见。奴才什么也没gan&he11ip;&he11ip;都是慧姑姑，她知道蟹饺儿不能凉，还让奴才搁着不上蒸笼&he11ip;&he11ip;她让您吃变味儿饺子&he11ip;&he11ip;她心眼儿坏。”

  这可把老底儿都抖出来了，皇帝简直要笑，难怪上回的饺子有股子腥味儿，原来都是拜这宫女所赐！她坑得不赖！皇帝抬起龙足，霍地一脚就把她踢翻了，&1dquo;好丫头，调理得好！胆子比牛还大，有你的！”

  慧秀仰在地上直抽抽，好半天才爬起来重跪好。说跪其实也不算跪，四肢抖得撑不住身子，完全要塌到地面上的模样。

  &1dquo;就凭你也敢邀宠？”皇帝扯扯嘴角，&1dquo;没瞧瞧自己的斤两！朕以往不杀宫女，尤其御前女官，向来都是优待有加。风水轮流转，到了你这辈儿，却要叫朕破一回例了。”他转过脸看穿堂里的侍卫，&1dquo;来人，把她给朕叉出去，一五一十的打，打死了算完。”

  地上慧秀惊呼一声，猛地栽倒下去没了气息。侍卫们是不懂怜香惜玉的军门出身，扯起来像扯块破布，三搡两搡的就拖出门去了。

  这是杀jī儆猴，荣寿瞠大了眼睛骇然望着皇帝，&1dquo;万岁爷&he11ip;&he11ip;”

  &1dquo;朕念在你跟了朕这些年，鞍前马后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他凝眉看着那个伴了他十八年的人，长叹一声道，&1dquo;说吧，初八那天究竟有没有给鸿雁儿传话？”

  到了这会儿还怎么狡辩？荣寿知道大势已去，慧秀落了马，他能有好果子吃吗？趁早认了罪，但愿还有一线生机。他弓腰叩，额头抵在冰凉的砖面上，哽声呜咽，&1dquo;奴才对不起主子&he11ip;&he11ip;奴才原不想的，是皇后&he11ip;&he11ip;”

  皇后&he11ip;&he11ip;他闭了闭眼，眼睛像进了雨水，涩得连阖都阖不上。御前人之所以有那么大的胆子，还不是有人在后头撑腰么！只是真的证实了，仍旧让他感到心寒。虽然不是多大罪过，却让他警醒起来重审视这位妻。他最恨有人在御前安cha耳目，结果他敬重的人也免不了俗。皇帝仰起头看殿顶的藻井，隔了很久才道，&1dquo;你就是这么忠君的&he11ip;&he11ip;你去吧！不叫你与披甲人为奴，去将军泡子守皇庄，守上一辈子，不要再让朕看见你。”

  荣寿泣不成声，如今再说什么都晚了，就像放赈排错了队，少挪一小步，到你的时候布施完了，你只有站在西北风里挨饿受冻。他该庆幸，没要他的命已经是皇恩浩dang了，他嗫嚅着，&1dquo;奴才走到这一步，是奴才活该。可奴才舍不得主子&he11ip;&he11ip;”

  皇帝回过身来怒目相向，&1dquo;这会子有什么可说的？还不走，等朕叫人来抬着你走？滚！”

  荣寿唬得打哆嗦，铁青着脸留恋的朝上看，皇帝脸上的狠决叫他没了念想，腰背颓然一松，他颤着两手把头上顶戴摘下来搁在面前，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起身深弓着腰，慢慢退出了养心殿。

  清君侧，解恨之余也让人伤感。皇帝别过脸瞧了长满寿一眼，&1dquo;你是伺候过太上皇的老人儿了，打今儿起就升你做副都太监，乾清宫养心殿两头管。要紧一点，忠敬诚，缺一不可。要是叫朕现有了偏颇，到时候下场还不如荣寿，你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