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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无碍,生活总要继续,饮酒伤身,治丧破财,两样都不是什么好事。
他不会像向秀那样,内心痛苦煎熬千刀万剐,世事本就如此,何苦与自己过不去?他也不会像阮籍那样,提心吊胆故作狂态,人生何处不是战场,又能逃去哪里?他王濬冲是聪明人,从小就很聪明,知道只有把自己养成苦涩的果子,才能免去被攀折的命运。
王戎在酒垆前默立了一会,不一语。裴頠也从后车里下来,看看是什么事让王戎停住了脚步。当垆的年轻女子见有客人,快步迎了出来,王戎见她面貌觉得极为眼熟,回想一下,忆起这与三十年前的老板娘生得一模一样,想必是亲生女儿了。当时年轻,见老板娘生得俏丽,忍不住便开了几句玩笑,不想一晃眼,女儿都这么大了。
再不是能开玩笑的年纪了。
裴頠环视一圈,略有些不解道:“岳父大人?今晚还有家宴,美酒自然不会少的。”
王戎微一点头表示了然,却道:“早年我曾与嵇叔夜,阮嗣宗在此饮酒,今日旧重游,而故交不复存也。”他说的很淡然,好似并不很伤心。裴頠听了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好,王戎虽则任性,骨子里却是精明通透的,平日里极少说起这样敏感的话。
像是看出女婿心中所想,王戎接着道:“竹林之游,必不能久,本是意料之中事。故人去后,独我为时势所羁,往日已逝,杳不可追,今日视此虽近,邈若山河。”
拎酒来的女子不由多看了他两眼,欲言又止,似乎也有熟悉之感,她想了一会,那双眼睛“灿灿如岩下电”,不会是别人……她惊喜道:“可是王公子王濬冲?”
裴頠看向王戎,有些惊讶他这个酒家女子怎会识得他,王戎只略一颔,并不显出自己也认出了对方。
那女子望了一眼两人身后马车,暗暗奇道,这样的大官竟然独自出行而无侍从跟随,又一瞥身后,见父亲没有出来,便小心翼翼道:“我叫阿桃,听母亲说过公子风采,从小就十分仰慕,有个不情之请,不知……”
裴頠用眼神劝王戎不必多作纠缠,却不料他不为所动,反而直视着酒家女道:
“你说。”
“我母亲最喜爱的便是文人雅士之风,只恨自己才学浅薄……今日若能得王公子墨宝一件,也算了母亲一桩心愿。”
她一直用着公子的称呼,仿佛他还是多年前的那个令酒家女倾倒的年轻人。
王戎略一沉吟,点头同意了。然而他却没有排开平日里论文习字的架势,只要了一支普通的,点了粗炭作墨,信手便在酒垆里灰的土壁上挥毫:
饮酒垆下,相与竹林间。
昔人随风去,岁月自遐迁。
咫尺渺茫处,山川一何远。
莫学风流子,零落不忍见。
诗的意思很浅显,任谁都能看明白,阿桃却怔住了。素有盛名的王濬冲,让母亲心心念念的风流人物,叫人莫学风流。
墨迹深深陷入墙面,仿佛皱着的眉头,越是忧思越是难解。阿桃回过神来,只见那两人的已马车在轱辘轱辘的声响中渐渐远去,正向着那落寞的夕阳,几缕零落的余晖拖在上,把孤独的车辙拉得很长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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